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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掠过一只飞雁长长的一声鸣叫，给孩子哭声的应和着。监狱上空的蓝天和白云还有那细细簌簌摇曳的树叶，刺激着华光迟的神经，使他明白了他还是个人，他在走路，并且手里还抱着一个非常宝贵的小生命。其他的意思完全就是麻木了。
他木然地坐在属于自己的那个地铺上，时时心痛的感觉，最后还是清醒了神经，他看着女儿眼里挂着泪花睡着了，他想亲吻她，可嘴到那额头停了下来，他乱蓬蓬的胡须怕伤害了女儿白白嫩嫩的的小脸。他泪眼模糊小心翼翼理了理女儿散乱在额头的黑发，一丝一丝牵动了他的往事：
“那天首钢党委召开向党表衷心动员大会，我作为烈士的儿子，又是基层团委书记，领导点名要我发言，领导在动员报告中强调：谁都不允许有个人的隐私，任何人的任何隐私都要向党交心，根据你交代的隐私的秘密程度来测定你对党的忠诚程度，只有把那最不可告人的隐私交代出来的人才是最忠诚的人。谁都要诚挚地给党提出尖锐的批评意见，那是对党最最的忠诚。
有的人竟然为了表示自己对党的极端忠诚，绝对忠诚，甚至虚构揭发自己和亲人从没有的反党反社会主义的言论。我为了报答党的养育之恩，为了报答领导的信任，我也诚心诚意地提了几条意见。
其中最要害的一条：“揭露钢厂党委某领导虚报钢产量，搞浮夸，坑害国家。”这一条使我得罪了那个代表党的一个领导，是我成为右派的一张绝牌。
再就是：“全国掀起大炼钢铁的热潮，到处建起小钢厂，连人民的吃饭的锅，都砸烂炼钢，不符合国情民情。”
还有：“吃大锅饭过共产主义，为时过早，等”
后来我越解释越多，越解释越麻烦，最终成了第一批戴上反党反社会主义右派帽子的人，我带着一颗对党火热的心，迷迷糊糊进了监狱，成了人民的罪人。”
他一宿没有合眼，孩子哭了喂口水，怕引起其他犯人的烦恼，几次抱孩子在床前悄悄走动。他想好了一肚子话盼望天明说给他心爱妻子
第二天上午监管人员对他说：“监狱可不是养孩子的地方！你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我的妻子她怎么了？”
“早坐上火车，走了！”
他不相信他说的是真的“不！不会！”
华光迟抱着孩子疯狂地大哭着
过了好久，华光迟发现孩子的衣服里有个硬硬的东西，打开一看是妻子的一封满是泪痕的信：“光迟，你划成右派被抓走以后，成了“人民的敌人”就是你曾揭发的那个搞虚夸的领导，公报私恨，对我百般刁难，再加上我是右派的妻子，资本家的女儿，当然成了单位大小会议批斗的对象。每天我都要拖着沉重的身子到单位参加学习班，每次都要作为阶级敌人进行批斗，坦白不彻底是挨打，什么都不说也是挨打
就在你走后的6月15日下午1点，天热的发了狂，他们让我交代自己的反动思想，当时我妊娠反应很厉害，实在支持不了，就说：“我没有什么要说的，我从来没有反过党，我的丈夫更没有反过党。”就这么一句话，可捅了大祸。那个人点着我的鼻子说：“你要为右派翻案吗？华光迟已经进监狱，难道还要党给你作自我批评不成？”我绝望了，真想把想说的都当众说了，一死了之，可腹中我们的孩子告诉我必须坚强地活了下去，他是我们唯一的希望。我咬牙忍了。他说：“你心里阴暗的发霉了，还是去见见阳光！”就这样我就被人拉到庭院里白花花的太阳底下，要让阳光给我“脱胎换骨”太阳也真听他们听话，把所有的光和热都刺向我，象决心要把我发霉的心灵烘干。汗挡着我的视线，不敢抬头只看自己的脚尖。我就觉得自己身处一个蒸笼里。一会脚下的地转起来，转转到你的跟前
等我意思到自己生命还在的时候，已经是晚上8点。听说他开始说我是装的耍赖，后来好多人看我真的不行了，才把我送进医院。”
华光迟拧了一把鼻涕，机警地望窗外看看，他拿信双手在颤抖，泪水一滴一滴落在信纸的泪痕上。他看一眼手中睡着的孩子，把头埋在孩子胸前好大会。
“腊月21那个铭心刻骨的冬夜，临产的疼痛让我死去活来，咱们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好多人看见我象躲避魔鬼一样。我苦天喊地没人应，好则天上没有下雪，只是地上有厚厚的冰，为了我们的孩子，我跌跌撞撞几乎爬到医院。我体会了到古人谁创造“哭天无泪”这个绝妙我字眼。我痛苦时只有声嘶力竭地叫你的名字。我们的孩子落地半天都不曾啼哭，是医生打了几个巴掌才勉强“哇哇”两声。她也许懂得哭也没有爸爸听见，也许她不想来到这个世界，她怕孤单怕受伤害。可她还是来了。虽给我带来心酸，但也给我带来生的希望和依托。
一个好心的医生给我包好孩子，偷偷又把我送回家。我哭干眼泪，哭肿了脸，邻居张妈妈怕落“同情阶级敌人”的罪名，给我买菜和吃的东西，也要经过几次“侦察”后偷偷放下就走。天还有眼，总算侥幸活了过来。可怜我们的孩子竟然没有权利尝到奶水的滋味，她就陪妈妈粗茶淡饭挣扎着熬过一天又一天。就在产后的第七天身体极其虚弱，我连走路的气力都没有，还要叫去学习毛主席著作，接受思想改造。回到家里孩子竟滚到地上冻的高烧几天，抱孩儿，对孤灯，望穿双眼”
华光迟读不下去了，他对天长叹“天啊！睁眼！”劳动结束的犯人回来了，他急忙把信放在孩子的怀里，对他们说：“孩子小，别耽误你们休息，我到外边去。”他抱着孩子走到那丛胡杨树背后坐下，一阵冷风吹来，他解自己的衣襟把女儿紧紧地贴在胸前。 “哭，那时我在公开的场合绝对没有哭的权利。在那个领导的指使下，他们拳打脚踢我的身子，连看一眼就说我不服气，我们的孩子也许本能知道哭的再厉害也没东西吃，也就特别乖，更主要的是她根本没有哭的气力啊。我们母女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
一天那个领导给我谈话，要我从根本上给反革命划清界限，重新做人，说孩子的身体里流的是右派的血，把孩子还给你，就可以获得新生。我并不是想获得什么新生，我想孩子太小，她没有罪，她决不能跟我一辈子受人歧视，她不应该受这样的虐待。按领导说的把孩子送到监狱也许就是党的人了，也许党会给他找个红红的家庭，从此改变孩子的命运，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好”“我怕寒冷，我希望女儿的人生温暖如春，我给孩子取名一个“春”字，你再给添个你的希望吧。也许我们这是最后的一面，你要保证好好活下去，求他们给孩子找个好人家，留好地址千万” 华光迟沉思：孩子出生在一个寒冷的冬天，不仅有一个实实在在大自然苦雨寒冰的虐待。妈妈要忍受政治歧视的悲凉，还要忍受思念亲人的凄苦，她渴望“春天”的温暖，这个春天复杂的概念和深刻的包含，只有他才读的懂，理解的透。她给女儿取名“春”代表了她对女儿人生的希望。作为爸爸最大的愿望是自由，就给女儿添了一个“燕”华春燕！就叫华春燕！春燕寄托了特殊时期父母对孩子的美好愿望：那就是希望我们的女儿有温暖如春的人生，象飞燕一样翱翔在自由的天空，永远幸福欢快。永远和歧视、饥饿、寒冷、灾难无缘。
心的烛光已经点燃，虽然微弱，虽然流泪，可她有了光亮，有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