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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3.第1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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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小天使支持正版~  如锦知她话中所指何人, 将嘴一抿,怏怏的收拾床铺去了,嘴里小声念叨着:“她又不在这里,怕些什么?”

    姜红菱在炕上坐定, 如素上来服侍奶奶吃饭,便拨了一碗白粥,放在她面前。

    姜红菱举箸而食,饭菜清淡, 吃在口中寡淡无味, 然而她是死过一次的人,又岂会将眼前这点点小事放在眼中。

    用过早膳, 如素端了香茶来与她漱口,低声说道:“我去厨房时,正巧碰上老太太房里的春燕。她说老太太昨儿晚上吃了二房送去的一盘点心,夜里就起来了两次,今儿早上身子还倦得很, 起不得床。她叫我告诉奶奶一声, 今儿早上是不用去老太太房里了。”

    顾家的规矩, 合家子小辈早上当先往老太太房中请安,姜红菱是顾家第三代上头一个孙媳妇, 这规矩自然是要严守的。

    姜红菱默然不语, 仔细想了想, 模模糊糊记得自己才嫁来那一年, 似是有这么一回事。自己当初听了那春燕的话, 果然不曾去。到了午饭时候,却被自己的小姑子好一顿数落。

    老太太不待见她,大约也就是从这时候埋下的引子。

    想起当年之事,她红唇微勾,若是还走前世的老路,她又重活这一世做什么?

    当下,她吩咐如锦道:“在屋里看着,到了晌午时候将我拣妆里的六安茶炖上一瓯子,等我回来吃。”便带了如素出门。

    如锦嘴快,性子活跳,如素老实嘴严。姜红菱日常出门,常带的是如素。

    出的门来,才走到廊上,迎头便是一阵风,姜红菱只觉通身一凉。定睛望去,却见这院中雨润苔青,不由问道:“昨夜下雨了么?”如锦回道:“昨儿三更时分,落了几点雨。”姜红菱微微点头,又想起自己横死那夜,亦是下了雨的,不觉面色微沉。

    主仆二人步下台阶,径自向后行去。

    义勇侯府原是当年高祖皇帝赏赐的,世袭至如今虽有了年头,倒也不失宽广深邃。青砖黛瓦,水墨墙裙,亭台楼阁,轩馆无数,自大门起,到底四层。各处皆有游廊角门相连,顾家老太太的居所延寿堂,便在宅子的最深处。

    想是天色还早,二人出了院子,一路上倒也并没碰上什么人。

    这延寿堂面阔四间,两旁有抱厦耳房,双交四椀蝙蝠菱花窗,窗上蒙着青纱,屋顶碧瓦,檐下铁马,端的是华丽大气。

    才走到老太太的院子,进门便见小丫头招儿在院中扫地。

    招儿一见二人,面露讶异之色,当即迎上前来,含笑问道:“大奶奶怎么来了?”姜红菱看了这丫头一眼,不过十二三岁,头上尚且扎着丫髻,浅浅一笑,说道:“来给老太太请安。”

    招儿搔了搔头,说道:“老太太身上不大爽快,这会子还没起身呢。”

    姜红菱知是实话,点了点头,便往廊上走去。

    里头守门的丫鬟听到,连忙掀了帘子出来,满脸堆笑道:“奶奶来的可是不巧,老太太不曾起身呢,我一早告诉如素了,她没对奶奶说么?”

    这丫鬟容长脸面,长挑的身材,左眼角下点着一颗痣,正是顾老太太身边第一得力的丫鬟春燕。

    姜红菱浅笑道:“如素告诉我了的,然而老太太身上不快,我这当孙媳妇的,自然该来伺候着才是。”言罢,并不同她多话,径自拾阶而上。

    春燕微微一怔,旋即跟上前去,嘴里便说道:“听闻大奶奶身上也不好,这里有我们这些丫头在便是了,奶奶还是去歇着罢。”

    姜红菱不去理她,迈步踏入门槛。才入内,迎头便见一少女自里面出来。

    这少女大约十四五的年纪,一张瓜子脸,峨眉淡扫,皮色白净,唇未涂朱,虽非绝色,却也算得上是眉清目秀。她身上穿着一件葱白绫子对襟夹衫,下头系着一条湖绿色暗绣竹叶纹盖地裙,头上除却绾发的钗子,便再无装饰。

    这少女见了她,神色冷淡,只问道:“老太太身上不爽快,春燕早已知会了嫂子,嫂子这会子跑来做什么?”这女子,便是顾念初的妹妹,姜红菱的小姑子,顾婉。

    姜红菱听了这话,心中暗道,上一世我不来,你便说我不知规矩,才过门的新媳妇,明知祖母身子不适也不前来侍奉。如今我来了,你却又说这个话来。横竖我一身是错,你怎样都要挑我的毛病。

    她当即淡淡一笑,说道:“祖母身子不好,我当孙媳妇的自然要来侍奉。不然,妹妹在这里又是做什么?”

    顾婉不过是个不知世事的闺阁弱女,哪里懂什么唇齿相讥,被她呛了个当面,不觉面上微微泛红。

    上一世,顾婉同她一向不对付。大约是因为她才过门,顾念初就撒手人寰,顾婉便一心认定了是她克死了自己哥哥,打从心底里的不喜欢这个嫂子。

    然而想到上一世这小姑子最终的收场,姜红菱心底暗叹了口气,将那讥讽的心思收了几分,只说道:“妹妹辛苦了一早上了,我来替你,你且回去吃早饭罢。”言罢,她径自向内室行去。

    顾婉立在原地,默然不语,只看着那俏丽身影往里走去。

    家中说是为了给哥哥冲喜,才娶得这嫂子。谁知她进门才三天,哥哥就一病殁了。虽说此事也不能怪她,但自己就是不喜欢这个嫂子。

    然而这嫂子原先人前寡言少语,想是才做新妇,性子腼腆的很,人让向东不会往西,今儿却是怎么了?

    姜红菱走至内室门前,先不进去,只轻声问道:“老太太方便见人么?”

    里面服侍的丫鬟早已听得了外头动静,连忙打起帘子,满面堆笑道:“奶奶进来吧,老太太起来了。”一面向里说道:“大奶奶来了。”

    姜红菱迈步进得室内,打眼望去,见这屋子果然还如前世一般,门前立着六扇蜀锦龟鹤延年红木屏风,墙壁糊的雪洞也似,西墙下神龛上供着一尊白玉菩萨,佛桌上净水香花瓜果齐全,一旁便是樱桃木四角包铜的衣柜箱笼等物,皆是半新不旧,有年头的家什了。

    靠东边墙下,是一张楠木六柱床,床上挂着轻纱帐子,以镀金钩子勾了。顾家老太太顾王氏正在床上,半倚着一方宝蓝色织金素面缎子软枕,同丫头说话。

    这顾王氏今年已是六十高寿,满头银丝,满面橘皮,慈眉善目,一脸慈和之态。

    她额上戴着富贵长寿抹额,上身着一件蜜合色对襟蚕丝夹袄,膝上盖着薄被,一见了姜红菱,满脸笑意,招呼道:“孙媳妇儿,听闻这两日你身子也不好。这一大早的,不说歇息着,倒怎么跑来瞧我这老婆子?”

    姜红菱走到床畔,垂首低声道:“祖母染恙,我做小辈的,自然要来侍奉汤药。孙媳既进了顾家的门,自然就是顾家的人了,这该守的规矩必是要守的。”

    顾王氏看着她低眉顺眼的样子,心里倒是舒坦了许多。打从奉茶磕头时见了她第一面,顾王氏便觉这媳妇生得过于艳丽,心里有些不大喜欢。若是孙子好时,倒也罢了。偏生顾念初到底没撑过去,还是去了。丢下才过门还没圆房的媳妇,成了寡妇。

    在顾王氏眼里,这女人模样生得好了,心气必定就要高了,只怕是守不住的。顾家这样的门第,寡妇改嫁,必要吃人耻笑。倘或再弄出什么风流故事,更不好听。然而如今看姜红菱衣着简单,容色清淡,在自己跟前也很是恭敬守礼,心里受用,便将先前的厌弃之心减了几分。

    当下,顾王氏颔首微笑道:“你也真是个实心的傻孩子,身子不好,就该好生调养着。年纪小小就不知道保养,这往后岁月还长,可要怎么样呢?咱们是一家子人,难道还说两家子的话?你便是不来,我这当祖母的,又会怪你不成?”

    姜红菱听了这话,心中冷笑。她同这顾王氏也算打了一辈子交到,岂有不知她心中所想?这老妪最是口蜜腹剑,面上慈和宽厚,心中却是盘算计较的清楚,犯下一丁点错处,就要记上个一年半载。

    这些心事只在肚里打转,她面上是一丝也不带出的,仍旧一脸恭谨道:“祖母爱惜,孙媳感念在心。但长幼有序这规矩,孙媳还是知道的。虽则孙媳才过门,大少爷就不幸去了,但既然孙媳嫁入了顾家,就是顾家的媳妇儿。服侍长辈,那是应尽之份。”言至此处,她眼角竟微有泪光,便拿起手帕轻轻擦拭。

    姜红菱容色本好,又是清丽一流,现下脂粉不施,素面朝天,泪光盈盈,看在顾王氏这样的积年老妇眼中,倒也楚楚可怜。

    顾王氏见她言辞恭谨,又想到她才过门便守了寡,也是一桩惨事,心中一软,轻叹了口气:“罢了,菱丫头,这个人的命数是没法说的。别哭了,这眼睛都揉红了。”说着,又招呼丫头道:“春燕,拿手巾来给你奶奶擦脸。”春燕连忙答应着,走去拧手巾。

    姜红菱闻言,不觉心中一跳,想上一世这老妇唤自己从来都是“孙媳妇”、“姜氏”,几曾喊过“菱丫头”?

    吃过了午饭,姜红菱便回屋中午休去了。

    再醒来时,却见屋中一片昏暗,窗纱外头也不甚明亮。她坐起身来,乌亮的发丝滑落在肩上,衬着那光润的肌肤越发的白皙柔嫩。

    春睡乍醒,明亮的眸子里仿若含了一汪秋水,月白色绢丝亵衣亵裤裹着玲珑的身段,隐隐透着其下玉骨冰肌。

    姜红菱只觉的口中干渴,便唤人要茶。

    只少顷功夫,如锦便端了一只霁青瓷三才盖碗进来,走到床畔,撩起了纱帐,轻声问道:“奶奶现下起来么?”

    姜红菱倒不忙着起身,接过茶碗,痛饮了几口,方才清了清喉咙问道:“什么时辰了?我瞧着外头好似阴了?”

    如锦回道:“已是未时三刻了。”说着,停了停便回道:“倒叫奶奶说着了,确实天阴了,风也起来了,眼瞅着就是要落雨呢,屋里倒是闷的很。”

    姜红菱将茶碗递还了她,起身下地,踩着绣花拖鞋走到梳妆台前,说道:“打水来我洗脸,梳洗了还要到老太太那儿去。”

    顾王氏定下的规矩,合家小辈每日晚饭必要在延寿堂同她一道吃,美名曰一家子一天团聚团聚,亲和说些家常。

    可这每晚的定例家宴,却当真是个是非之所,多少次口角矛盾,都是这个时候生出来的。

    然而她今日,还就是要去生是非的。

    如锦听闻吩咐,出去叫如素打水,回来说道:“奶奶身上才略好些,太太又说后个儿清明,要出城给大少爷上坟。奶奶这两日还是留神保养着,晚上不去也就不去了。使人到老太太跟前说一声,想必老太太也不会说什么。”

    正巧此时,如锦提了黄铜鸡鸣壶回来,将热水注入铜盆之中。

    姜红菱拧了手巾,洗了脸,便在酸枝木拐子方凳上坐了,吩咐如素梳头。将日间所用的香脂盒子取出,拈了些白腻的膏脂,在手心中焐热软化。茉莉花的清淡茶香,顿时弥散开来。姜红菱素来爱香,却又不喜浓烈甜腻的香气,这茉莉花膏香气清淡悠长,倒正投她所好。如今她正当新寡,这花膏涂在脸上,倒也不招人侧目。

    匀脸已毕,看着柔嫩的肌肤泛出细瓷般的光泽,她方才开了镜奁,取出青黛略略描了描眉,樱唇微开,这方说道:“我已好了,这合家子都在的场合,还是去的好。免得人背地里说了些什么,咱们还在睡梦里呢。”说着,望着镜中的冷媚脸庞,勾唇一笑。

    如素替她梳着缎子也似的长发,望着自家姑娘那抹浅浅的笑意,她有些发怔。今儿不知是怎么了,姑娘的性子比起以往,仿佛变了很多。往日,姑娘虽也冷清少于言笑,但今日总觉得姑娘眉梢眼角,添了一丝的狠厉。那个如画,不过只是说了几句不中听的话,姑娘便要令人将她卖了,这在以往可是再没有过的事。

    她心中有事,不觉手下没了轻重,扯痛了姜红菱。

    姜红菱低呼了一声,抬起柔荑按住那绺头发,嗔怪的看了她一眼,斥道:“想什么呢,做事也这般不用心!”

    如素慌忙笑着陪不是,姜红菱便也没再说什么。

    如素稳下心神,替姜红菱梳着发髻,心中宽慰道:连老太太都应允了的事,我瞎想些什么。那个如画,只是罪有应得!

    梳妆已毕,姜红菱又指点如素自橱柜中取了一件月白色荷花滚边盘花纽子对襟夹袄,一条湖蓝色水波纹盖地棉裙,皆是素色搭配,人也说不出什么来。因着外头变天,恐夜里回来时冷,又拿了一件翻毛斗篷。姜红菱穿戴齐整,对着一人高的黄铜雕刻喜上眉梢穿衣镜理了一回衣裳,只在腕子上挂了一对水沫子镯子,除此之外,便再无首饰妆点。她容色过人,虽是这样一身寡淡的穿着,却依然有一种光华内敛之感。

    收拾完了,姜红菱想了一回,还是吩咐如素跟随,如锦在屋中守门,另外吩咐如画在廊上看着炉子。

    这差事不算轻松,但如画已尝过了她的厉害,是再不敢顶撞忤逆奶奶了,只是唯唯诺诺答应下来。

    当下,姜红菱带着如素,出门往延寿堂而去。

    到了延寿堂,尚且不到晚饭时候,顾婉与顾妩两个都在明间里陪着顾王氏吃点心说话。

    那顾婳容貌生的甜美,身上裹着一件葱绿色绫子团花小袄,下头穿着鹅黄色百蝶穿花裙子,足上一双绣了宝葫芦纹样的缎子面绣鞋。虽是胖墩墩圆滚滚的身子,但因她年纪尚幼,一双眼睛又水灵灵的,倒显得可爱娇憨。

    一旁的顾婉,身子清瘦,穿着一领水青色素面绸缎褙子,里面着一件玉色绉纱高腰襦裙,头上梳着垂鬟分肖髻,斜插着一股银钗,此外便无装饰。

    祖孙三人正说着话,便见姜红菱摇曳走来,腰肢软款,顾盼生辉。她容貌本是极出色的,却因穿着素淡,也不显扎眼。

    顾王氏看在眼中,心底满意,脸上不觉也露出了几分慈和笑意。

    顾婳一早听了她母亲的言语,心底对这嫂子早已有了成见,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

    姜红菱上来,先与顾王氏行礼。

    顾王氏笑呵呵吩咐她起来,又令丫头与她搬座椅,嘴里便说道:“菱丫头身子不好,歇着也罢了。这眼瞅着要变天,你又冷地里走来。横竖也没什么紧要事,无过就是一家子女眷吃顿饭罢了。”

    姜红菱笑道:“这是祖母爱惜孙媳,孙媳身子已然好多了。想着孙媳才到家中,还是多同家里人亲近亲近的好。何况,家里地方大人多,一家子人一日也未必见得一面,到了晚上团圆团圆也是好事。”

    顾王氏是年老之人,最爱听这样的言语。姜红菱这般讲来,她果然喜欢的紧,脸上更笑的菊纹绽开,口里的言辞却更加亲和:“菱儿当真是个懂事的,又是这样一副好模样。只可惜念初没福气,你进门才两天,他可就撒手去了。”嘴里说着,禁不住的眼眶泛红,竟哽咽难言,掉下泪来。

    姜红菱见她这等作态,心中厌烦,却也不得不敷衍一二,取出手帕陪着擦了擦眼角,其实眼中无泪。

    堂上一时无人说话,那顾婳倒是个机灵投巧儿的,一见这情形,自凳上跳下地,走上前去,攀住顾王氏的脖颈,将软绵绵圆敦敦的身子偎在顾王氏身上,嘴里奶声奶气道:“老太太,大哥不在了,你还有我和婉姐姐呢。快别哭了,一会儿把眼睛哭坏了,婳儿看着心疼。”这顾婳打小跟在李姨娘身侧,将李姨娘那一套奉承媚上的本事学了个淋漓尽致。她年纪又小,一脸憨态的在长辈跟前撒娇,却着实讨人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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