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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5.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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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为防盗章, 全定的小天使不能看, 麻烦清一下缓存,谢谢啦!  从桐子街请来的“席纠”娘子们打扮得雍容华贵,齐胸烟罗裙上只以薄纱轻覆,玉臂浅露, 雪胸隐约。美人妙语如珠,出口成诗, 逗笑得满场客人, 觥筹碰撞、语笑燕然。

    厅堂没有门, 两面锦缎帷幕以涂金青鸟纹铜钩挽起。朝向庭院的一面, 有翟家私养乐班在奏乐助兴。几个本族年轻人耐不住“骰盘令”的拘谨,早早就开始行起击鼓传花一般的“抛打令”,彩球落到谁手中, 就要起身在庭院里随着乐班的琴声来一段舞蹈。

    一番酒喝到日落时分, 夕阳返照屏风, 便开始有人告辞。摇曳着五彩绸带的香车宝马, 载着河西贵人们,在熏熏酒意中走出了翟府。翟容亲到门口送人。

    翟家主则留在“郁远堂”内招呼族中亲朋。

    此时已经令下人将先前的宴席撤走,重新换了烫过的越州浅色酒具、茶碗、豆盏, 重新摆过席位。还为族中老人们传了靠胳膊的凭儿和塞在腰下的软枕, 让族中亲众可以放松一些随意趺坐。

    留下来的都是族中近亲,是要在翟府过夜的。这样的酒席通常要饮至深夜。女眷们不胜酒力, 在婢侍的搀扶下, 去后宅客房更衣洗沐了。

    翟容送完宾客回到“郁远堂上”, 听到如此对话。

    “……翟家主,二郎主已近冠岁,可要留意起亲事来。”一名族老道。唐国战乱刚结束,圣上提倡男子二十弱冠前而婚,翟容十七岁定个亲也是应当在考虑之中的。

    翟羽道:“舍弟去岁在长安‘太极宫’被皇上亲敕为皇家近卫,此事就不当着急了。”

    男子作官则要为政务、军务奔波忙碌,三十娶妻的都有。当然,侍妾可以早早就纳。例如,他与宜郎的父亲翟云诚便是如此,二十三岁从军前,家中有一侍妾生下了翟羽。直到三十多岁才娶了华阴的杨氏女为正妻,有了翟容。

    那族老惊喜地张大眼睛:“二郎主入仕了?”翟羽道:“二郎要多奉侍圣上,待多些功劳在身上,以后为官能有‘上资’之选,会更有前途。”唐国论功行赏之时,同样的军功,依照出身不同而分“上中下”三资,各有高低。

    少倾,有人拈须而笑:“如此甚好,待二郎主年过弱冠,这族中又可以出一个做官的家主了。”

    翟羽微笑。

    的确,宜郎才是翟家长房嫡孙。翟羽只是侍妾所生的庶出长子。

    当年他们父亲去世之时,宜郎只有六岁,因吐谷浑趁中原隋唐更迭之乱入侵敦煌,翟家族众迫于无奈才推举他暂代家主,说好等翟容行过成人礼之后,便将家主之位让出来。翟羽接了圣上的差遣,做了河西密谍头目,身上只能捐个散官。从表面看,是个没什么官身的散人。做这个翟氏家主,显得越发名不正言不顺了。

    翟容看族中之人又在仗着年纪大、辈分高,对他大哥口无遮拦。这就是他不喜回敦煌的原因。若没有他在,大哥自然能将一切镇得好好的,他一回来,大哥的位置就微妙了。

    翟容桌下握一把翟羽的手腕。翟羽明白兄弟要替自己打抱不平,反手拍拍他的手臂,微微摇头,示意无妨,莫要出头。以他如今在翟家、在敦煌的地位,已经不在乎这几句闲话了。

    这些话,族老们本来就是说给翟容听的。让他知道,这翟家不是他大哥的。平日里根本不敢提。

    翟容便当他们是山风吹过,拿起葵瓣白瓷盏敬自己兄长酒:“哥,今日费心了。敬你!”翟羽抬手回他的酒。

    翟家族老敢如此大胆唐突的缘由,翟羽出身不好是一件,更要紧的一件则是他的妻室令族人不满。

    族人希望翟羽结交中原世家族姓的姻亲,来提高翟家的地位。翟羽偏从关外带回来一名来历不明的女子。那女子性情乖戾,不堪受族人白眼相待,生下孩子不久,竟弃家而走。

    这让族人如何接受?

    只是翟家在西域道上的所有关卡、行商人脉都被翟羽牢牢捏在手中。这十几年来,翟家在敦煌的地位,也是他一步步做大的。否则,哪怕翟容年龄幼小,他们也可以找一个妥当的族人把持大权。如今只能仰翟羽的鼻息,受制于他。

    他们唯有盼着翟羽尽早将家主之位归还翟容,无论如何,轶儿这样血统不明的孩子,不能继承翟家。对于族人的想法,翟容选择:干卿何事?在他心目中,大哥说轶儿是他的孩子,自然就不会错。这翟家家主送与他做,他都不稀罕。

    翟羽之妻名叫玉青莲。在翟容失去父母之后,曾经抚养了他三年,翟容的印象中,嫂子是个美丽的清冷女子,兄长为她建了一座高阁,名为“无遥阁”。嫂子时常一个人在“无遥阁”眺望远处的祁连山。

    翟容认为,自己兄长对她的确是心有所牵,处理了家务常陪她一起在“无遥阁”上,那应该是他们一段平静温馨的日子。

    兄长从各国的商队中,挑选了最华美的唐国茶具、最精致的波斯毛毯,最剔透的弗林国琉璃,在“无遥阁”中摆放使用。每日研究最新奇的菜品,从各处搜罗香气清远的茶叶,供自己的妻子享用。两个人时常坐在那朱丝黑纹的绸墩上,看着远处饮茶、聊天,一望就是好几个时辰。

    两个人都喜欢种花草,尤其是那些深山中的奇花异草。

    兄长常去祁连山中寻找花根茎球、珍稀种子回来。他们俩用祁连山每日运进城里的雪水,以滴管慢慢饲养。三年里翟容见过无数异色奇香的花草,在“无遥阁”上次第开放。

    因翟容那时候睡觉不太安稳,嫂子还会挑安神补气的草花让奴子们装在琉璃长瓶中,供在他的屋子里,让这个失去父母的孤单孩子有一宿安眠。

    翟容还能记得,那一回,一种名为“明月珠兰”的奇花,在夜间开放之时,“无遥阁”上洒满蓝色星星点点的花粉亮点,在夜空中飘浮流动,宛如萤火虫一般起舞。他忍不住悄悄爬到对面的树上去看花。同时,也看到了嫂子低头侍弄珠兰的身影,而兄长看她的眼神温柔,令翟容此生难忘。以及大哥飞身过来,一把将他从密层葱茂的树叶中拽出来的情形,嫂子笑得美眸含春的模样,深深镌刻在他的心中……

    翟容觉得,嫂子也是在乎兄长的。以兄长对她的维护之心,她肯定不是族人口中那个会因为闲言闲语抛家弃子出走的“乖戾”女子。

    无论曾经如何琴瑟相合过,五年前,玉嫂子还是无声无息地离开了翟家。翟容以为兄长会不顾一切去找她。

    但是据成叔说,翟羽只是将自己锁在“无遥阁”,五日不曾出来。

    第六日他满脸憔悴地走出来,吩咐打开府门,拿出那几天累积的会客单,重新坐回那个家主才能使用的“朱雀书房”。从那一日起,那个会调香、弄菜哄自己妻子笑颜的翟羽不见了,只剩下一个滴水不漏,打理翟家上下的翟家主。

    不管族中人如何看待轶儿,翟容都觉得,轶儿就是他的亲侄子。如果兄长愿意,要让轶儿日后继承家业,他也会毫不含糊帮助轶儿的。

    翟家兄弟陪着族亲老少在“郁远堂”喝酒。敦煌城已经宵禁了,整个城市渐渐陷入了黑暗。翟家灯火辉煌如琉璃世界,从高空往下看去,如万顷纯黑波涛中的一只通明小舟。

    翟家的另一边,秦嫣正在受着指责。

    负责照看秦嫣的是一位姓管的大娘子,年逾四旬,排行十一。

    虽是外宅粗使婆姨,倒也算看着翟家兄弟俩长大。她一腔老母鸡护犊子的心态,时常可怜翟家二位郎主年少失怙。

    十来年前,吐谷浑步萨钵可汗慕容伏允,因曾与前隋朝联姻,李唐取代隋朝杨氏之后,慕容氏对中原不甚友好。趁王世充牵制李唐军力,无力顾及西北,慕容伏允命麾下牙将犉可依,袭击敦煌城,以掠取财物,威慑中原。

    当时的翟家家主翟云诚正担任敦煌骑云将军,率兵抗敌城墙上。奈何前面是来自草原的虎狼之师,背后的中原王族陷于军阀混战,无力驰援。闭城坚守了三个月,终于在一次艰难的攻城防守战中,被乱箭射死。其妻杨氏悲恸过度引发喘息之症,当夜也随了夫君而去。遗下翟容才五六岁。

    眼看城池将破,吐谷浑忽然毫无预兆地退了兵。据说他们的三位王子带着吐谷浑一万精兵增援敦煌,旨在彻底瓦解中原在河西的力量。这三位王子在驰援路上,竟被人入万军取了首级,引起内乱,吐谷浑的所有军队将领不得不奉诏回牙庭休整。

    不久之后传来消息,“围燕救赵”将吐谷浑闹得政权飘摇的,正是翟云诚的庶长子,翟羽。

    翟羽飞马赶回敦煌,方知道父母因他迟了一步,已经在吐谷浑内乱之前双双西去。惊悔交集,吐血昏倒在灵堂前。躺了足足一个月,几乎一病不起。二郎主幼小,骤失父母,兄长又如此奄奄一息,内心惊惧可想而知。

    管大娘子当时正当盛年,提物、烧热水、扛木柴,手脚灵便很是得用。她的夫君和如今翟家总管成叔,曾经同为老家主的亲随,一起帮着打理翟家上下,亲身参与翟家救治大郎,照顾二郎的事务。这几年管娘子年龄大了,做不动粗活了,赋养在翟府。自己又不曾生出个一儿半女,将两位郎主视作眼珠子,最见不得有人伤着两位主子一星半点。

    今日这“蔡玉班”闹出如此动静,怎能不好好出个气?!

    气哼哼从竹林里拗了一根细长的竹条来,几把将翠生生的竹叶捋掉,露出那竹枝来,“啪!”一声用力抽在秦嫣面前的一张小石条桌上:“老成说了,小娘子你是娇客,老娘偏不信这个邪!”她歪鼻子吹着火气道:“今儿这道理老太婆要给你掰扯掰扯,你们蔡玉班做的这叫什么事儿!”

    “啪!”又是一下狠狠抽在秦嫣面前。

    秦嫣低着头,一声不吭地站着。

    她觉得自己好歹也算个客人吧?总不能就地将她给打一顿吧?

    杨召快步走上来,一把拉着翟容的胳膊:“起来起来。”翟容他自然是拉不动的,不过秦嫣看到有外人过来,也不好钻在他怀里,连忙抽身退了出去。想到自己裹着被子也不妥,将被子放下来,努力端庄地坐在床榻上。

    翟容只得松了手,听到杨召又说:“我说表弟,你要喜欢女人好生找一个。与你兄长的客人在床榻上拉拉扯扯,这算什么?”其实秦嫣的身份,还真够不上“客人”两个字,杨召就是特意拿“客人”这两个字去压他一下。

    翟容此时跟秦嫣相处,玩伴的意味更多一些,并没什么男女之私情。扬脸道:“你胡说什么?”

    杨召也没怎么仔细看过秦嫣,此刻将她仔细打量了一下,摇头评价着:“你看看那姑娘的胸,有奶/子吗?你图啥呢?”秦嫣正襟坐着,扁平的胸口一览无遗,没想到杨召如此没遮拦,吓得红了脸。双手捂住胸口。

    翟容站起来一掌往他肩上拍过去,杨召一边躲避一边道:“我有说错吗?薄得跟张纸片儿似的……诶呀……痛啊!”

    翟容听到“薄得跟张纸片儿似的”,不禁愣住,生生刹住了手。他分明记得,自己方才也这么说过她。当然,他并没有这种猥亵的意思。

    他心虚地回头看看秦嫣。

    秦嫣果然恼到了,正捂着前襟,目光无比严肃地盯着他。

    翟容发怒了,手指迅速捏住杨召的肩骨:“闭上你的嘴,再敢乱说,让你三个月抬不起手。”他这回总算是领教了杨召的荤话有多泛滥,嘴上是有多不把门了。凌空一提,将这表哥足不点地地带出秦嫣的屋子,对秦嫣道:“快些睡觉!”顺手将屋门关严实。

    杨召被他捏得眉毛眼睛扭成一团:“你又欺负人!哎呀!早晚老子……”

    “怎么?”翟容眉毛一竖,嘴角一歪,“你自己细想想,你方才对我哥的‘客人’说了什么?”他冷笑一声,“我说给姑妈听,你说她会怎么教训你?”

    杨召喊冤:“她算哪门子客人啊,有何说不得?”

    翟容哼道:“你自己才说她是客人,这么快就改口?”

    杨召被他拿住口舌之短,瘪了:“好表弟,表哥错了。”

    “怂样!”翟容搡了他一把,放了手。

    “走了走了,聂大哥等着我们喝酒呢。”杨召连忙灵活地换话题。

    翟容点着他,警告道:“以后,不许在小姑娘面前说那些混账话。”

    杨召心中暗道:哪有不说混账话的男人?你小子只是毛没出齐,还不懂这些!

    看翟容稍微气劲过了一点,他手臂圆滑地勾住翟容的脖子,跟他勾肩搭背:“我说小表弟,你不要这么实诚,以为是个姑娘都是要当仙女儿捧着的。改天哥哥带你去喝花酒,你就知道了,这些乐坊的小娘子,皮厚实着呢,什么没见过……”

    “哦,知道了。”翟容听着他絮叨,眉头攒得紧紧地敷衍了一声。

    他觉得幽若云这个小丫头看起来还是眼神很干净的。捉翠鸟时,她的那双眼睛露在水面上,清澈地像两汪水晶丸子。这样的姑娘,就生活在那种污言秽语的环境里吗?他没法想象,她抱着个琵琶,坐在欢场之中,旁边一堆浪蝶狂蜂,一时议论她的身材,说不定还会伸出手……

    不过,他也管不上这些事,随着杨召折出杏香园,去找聂大哥他们喝酒去了。

    屋子里,秦嫣重新将被子披起。

    发了一会儿楞,想着翟容被杨召缠走了,估计他们一会儿不会出来。那个杨表哥真是让她很是难堪啊。那些话,说真的,她在乐班里不是没曾听过。以前都是毫不介意的,可是在翟家郎君面前,这么被他的族亲议论,实在很有一些撞墙的心思。

    可是,又能怎样?

    她想起自己尚有事情不曾做完,从床榻上爬了起来。找了一身外裳穿戴好。自己将头发在脑后梳了个辫子,拿起放在屋中的琵琶,走出屋子。

    她在杏香园里找个石阶坐下,拿起木拨子,准备在月夜下弹琵琶。上一回她仅仅是在屋顶上跳跃几下,琴娘就出来斥责与她,若是夜下弹琴呢?

    杏香园到了夜晚就分外宁静,乐师们都不会在晚间练琴,只有琴娘的琴声会在暮沉夜露之时,悄然而起。她的琴声哀婉幽怨,弹起那首《西缺曲》时则咽噎宛转,令人听着心生悲戚。

    除了被家主挑走的几个去为二郎主和他的客人弹琴助兴的乐师,杏香园剩下的几个姑娘早已吹灭了灯准备睡觉。

    忽然,一曲教坊司时常能够听到的,俗到不能再俗的《春宵乐》在园子里弹了起来。弹的人因早已熟练无比,弹出了一股油劲儿。惹得杏香园还不曾入睡的姑娘们都堵住耳朵,只不知道什么人这般胆大妄为,也有聪明的猜到是那个“蔡玉班”请来的乐师。

    其实,府中私养的乐班姑娘都是看不起外面的姑娘们的,她们入了府,平日里见的都是达官贵人,不需要与人逗笑戏谑出卖皮肉,生老病死自有主人会安排。特别是摊上翟家主这种主子,年龄大了配个看得上的小厮什么的,生的孩子是翟府的家生奴,无形中就更容易得到主人亲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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