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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二章 梁山宫之变(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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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此言一出,殿中宫人各个面白心焦、汗流如洗、抖如筛糠,可就是无人肯站出来认罪。

    “蒙毅。”

    赵政不打算再等。

    “臣在。”

    “将他们全都带下去仔细拷问。”

    蒙毅敛头躬身,应“诺”退去。

    他身为廷尉,其职刚好就是掌管这刑狱司法之事。

    “蒙毅……是你为此事刻意召来的?”

    殿中仅剩梁儿与赵政二人之时,她轻声询问。

    “嗯。”

    赵政答得极简。

    梁儿想了想,似是有些迟疑,又问:

    “那个将你昨日说的话通报给李斯的人……就是你要用来惊'蛇'的'草'吗?”

    说实话,虽然一切都看似进展顺利,但她总觉得事情好像不该只是这样简单。

    那李斯可以说是个赌徒。

    最初,他赌上自己的一生,放弃了在小地方悠闲自得的官职,以三十几岁的年纪从零起步拜荀子为师学**王之术,一切重新开始,立志成就一番千古大业。

    后来他又赌上自己的名誉、未来、甚至项上人头,私闯沐梨园,脱衣明志,冒死觐见当时年仅十六岁、又并无实权的赵政。

    他眼力过人,胆大心细,到目前为止都是逢赌必赢。

    如今他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堂堂左相,会仅仅因为被赵政抓出了身边一个小小的宫人内应,就甘心收手吗?

    这棵微不足道的“草”,当真惊得住那条敢赌敢拼的老“蛇”?

    赵政见梁儿语气有所游移,便了解了她的想法,奇长的手指揉了揉她的额发。

    她有些忧虑的望向赵政。

    只见那浓眉之下,一对深眸幽幽,仿佛隐了许多种心绪一般。

    “别急,再等等,很快你便会知晓了。”

    赵政的声音已然较之前柔和了许多。

    梁儿隐约感觉到他的情绪有些复杂,但若赵政自己不想说,纵使她怎么问也是无用的。

    故而她现在能做的,就只有等。

    等着看赵政计划中的“草”究竟是谁……

    两个时辰后,蒙毅前来回报:

    “陛下,那些人等还是无一认罪。”

    赵政面容幽冷,眼眸如冰,淡淡开口:

    “阻止本真人求仙可非小事。宁可错杀,不可错放。既然无人肯认,就全都杀了吧。”

    瞬间,梁儿大骇。

    原来那所谓的“草”,并非一人两人,也并非只是有过之人,而是……

    所有在近前侍奉的宫人……!

    她惊恐得敛下头去,手中也不由得拧起了袖角。

    看蒙毅方才毫不犹豫便应声领命,恐怕他是早就得了赵政的令,不管那些人中有没有人认罪,都上报说无人肯认,并使其以此为借口将他们全部诛杀。

    目的则是震慑李斯……

    蒙毅走后,赵政将身转向梁儿,见她果真面有哀色。

    他轻柔的牵起她紧绷的双手,满是歉意道:

    “那些人中,除了少数几个,大多都是无辜的。说起来,他们每一个都在你我身边待了多年。我一直担心你会为他们难过,所以才会瞒你这么久……对不起……”

    “我……明白……”

    梁儿始终低着头,开口时,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有些沙哑。

    她明白的……若非施得这般铁血之策,是难以威震李斯那条多狡又胆大的老蛇、令他臣服避让的。

    可她分明已经如此明白,为何眼泪还是不受控制的流下来了?……

    “梁儿……”

    赵政心疼的呢喃着,小心的捧起她的泪颜,一丝不苟的为她吻干面上的泪痕。

    她便合起了微红的双眼,静静靠上了赵政广阔的胸膛。

    一百三十八个人……几乎个个都是在赵政身边服侍了两年以上的老宫人,尤其是那个内侍,他已经在昭阳殿守了十年之久……

    这些人每日都在她的眼前来来去去,与她的生活处处都是交集。

    纵使没有多深的感情,可得知他们在眨眼之间全都因一场帝相之争含冤而死,她的心里还是觉得闷不透气,说不出的难受……

    转眼,梁儿已跟着赵政回到咸阳宫几日了。

    周遭的宫人完完全全换了新的面孔。

    每每见到这些新人的脸,她便总会觉得心里莫名的郁郁难解。

    赵政晨议归来,见梁儿站在昭阳殿的平台之上,正遥遥眺望着渭河。

    那纤弱的背影纯洁无暇,却看似怅然若失、心事重重。

    赵政心中微紧,走到她的身后轻揽她入怀,柔声问:

    “还在想那些人吗?”

    梁儿喟叹,微垂了双眸,声音幽弱:

    “再给我些时日,我会适应的。”

    见她如此,赵政又将她收得更紧了些,亦将下巴轻轻抵在了她的发顶。

    梁儿为那些宫人难过,他又何尝不曾惋惜?

    可是,他当真是别无他法。

    他自小便受吕不韦和楚系控制制衡十几年之久,李斯的隐患,他不能不尽早除去,就算是要以一百多条生命为代价,他也不会迟疑分毫……

    “这段日子,奏章已经恢复正常,李斯在百官之前的气焰有所收敛,众臣也不再一味的对他溜须拍马。他们……没有白死……”

    他低声劝着,希望能让梁儿的心里好受一些。

    梁儿也知道他是忧心自己,便又是无奈一叹,幽幽道:

    “那是自然……你以悖逆了求仙之言为由惩治将你的话泄露出去的人,又号称无人认罪而怒杀所有随侍。此举并未直指李斯,却在无形中将身边被李斯收买的宫人一清而净。更是在未动摇李斯左相根基的基础上,让早知你求仙真相的他意识到你已将他看透,却没有动他,只是以那一百三十八条人命向他暗示,若他再有非分之想,他下场会如何。他机智又识时务,自当明了该如何选择。而无论你求仙是真是假,单就梁山宫一事,聪明些的都大致猜得出你的真实意图,便再无人敢与李斯结党。再者,你是因言行被暴露而震怒杀光了所有身边之人,往后,就无人敢透露你的消息,也无人能知晓你的行踪了。如此,也便再不会发生如前几次那般的刺客行刺之事。”

    言毕,她转过身来,仰面望向赵政,眼神之中虽然仍有哀伤,但更多的,却是坚定不移的信任。

    “政,你的这一计,虽说牺牲掉很多无辜的人,但不可否认,确实是个一举多得的良策……至于那些人,我知道,你也不是毫不在意的,是不是?”

    梁儿的眼中波光盈动。

    人心都是肉长的。

    亲口下令诛杀掉自己身边所有的人,这样的决定,谁又能轻易就做得出呢?

    闻言,赵政微怔,复而将手轻抚上她的小脸安慰一笑,再次将她抱入怀中。

    不愧是他的梁儿,竟早已看得这般清楚了。

    只要她不怪他心狠残酷,便怎样都好……

    “说到一举多得……李斯的事已经解决了,接下来该轮到那些方士了吧?”

    怀抱之中,那小女子优柔的声音再次响起。

    赵政应声,稍低了头问向她:

    “嗯,你知道了?”

    梁儿觉得有些累,便不想自赵政怀里出来,只稍稍动了动身子,寻了个更舒服的位置靠着,不急不缓道:

    “我之前就隐约觉得,你让方士出面,看似是要借求仙之言摆平李斯之事,可实则你真正的想法应是想要一石二鸟的。”

    “哦?怎么讲?”

    赵政的唇边微微露出了些许笑意。

    梁儿轻婉回道:

    “那日卢生代表众方士依你之意前来觐见,说之前寻不到仙人仙药,都是因为仙人避鬼又避人,所以皇帝要经常出行,行踪也不能让人知道。只要做到这两点,就能见到仙人求得仙药。可秦律规定,方士如果术法不能应验,就要被处死。他们知道你假求仙、真攻伐的秘密,故而你令他们那般夸下海口,定是存了借此除掉他们的打算。不过……”

    她又垂下双眼,继续道:

    “若仅有拿不出仙药、术法不灵这一个借口,想要杀他们,还是没有十全的把握。因为只要他们编出其他关于寻不到仙药的托辞,便又可暂时保命了。于是你以又要出行、又要隐匿为由,命他们大肆修造连接各宫的天桥甬道。给爱财的卢生和侯生等人一个大捞钱财的机会。如此,违背秦律是枉法;苛扣公款是贪赃,二者兼具,再加上欺君之罪,便是神仙也救不了他们了。”

    赵政唇角微勾,抬手轻捋着梁儿的墨发,低缓的语气之中尽显反掌之易:

    “卢生虽然贪财,但却不笨。事关他的生死,你看出的这些,他定是也看得明白,所以甬道完工之后,他和侯生便一直寻着机会想要溜走。我前几日忙于李斯之事无暇顾及他们,方才已密令将极庙的守卫撤掉一些,给他们个空当让他们能带着钱财逃出去。这样就可令人觉得他们是因心虚而走,坐实了那种种罪证。我会派人暗中跟着他们,待时机成熟,再将他们捉回来杀了便可。”

    话至此处,梁儿忽然想到了什么,身形微凛,抬起头来道:

    “那他们的那些弟子……”

    卢生和侯生的弟子本就很多,这几年来二人倍受赵政宠信,使得他们又在咸阳之内收揽了不少弟子,而这些人之中也有很多都曾参与过赵政交待之事……

    赵政眸中一寒。

    “自是不可留下活口。”

    梁儿敛头,蹙眉道:

    “可宫里刚死了百余人,若是在民间又行杀戮……虽说都有充分的理由,但……”

    作为皇帝,无论有何缘由,杀戮过多,在民间的影响总是不好的。

    一想到后世会将赵政编写成一位视人命为草芥的暴君,她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可赵政却并不打算罢手,低头看向她,正色道:

    “梁儿,百姓早就认为我无情弑杀,这总比让他们觉得我假借求仙之言大兴征伐、欺世惑民的好。其实,大秦天下合并六国、种族众多,而我秦国又初吞百川不足十年,治国之法狠绝一些才可威震海内、令万民俯首。就当世而言,这并非坏事。而此番就是除掉卢生等人最好的机会。将他们留得久了,我着实放心不下。”

    闻言,梁儿不觉咬住了嘴唇,心中隐隐发起寒来。

    通缉卢生、诛杀方士……这是历史上的“坑儒”……

    她小嘴被咬得有些发白,颤声问:

    “你……打算以何种方式将他们赐死?”

    赵政见她这副模样,便知她是又心软了。

    他轻托起她的脸颊,叹息着柔声道:

    “你呀,就是太善良了。都是些不认识的人,还为他们着想作何?”

    “我……”

    梁儿不知该如何解释。

    赵政拂袖将她鬓边的发丝别于耳后,抚慰道:

    “有一种毒酒,名唤断梦,可使人睡一个好觉,不知不觉便在梦中死去。既然是梁儿为他们求情,我就将这普天之下最舒服的一种死法赐予他们吧。”

    “当真?……”

    梁儿杏眸微瞠,不确定是否是自己的幻觉。

    “当真。”

    赵政浅笑,宠溺的吻上她的额头。

    可她心中却越发担忧。

    赵政自是不会骗她的。

    但若他真的用了这种酒,那史书中所记的“秦始皇坑杀方士”又是怎么一回事? </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