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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四章 战事严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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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咸阳时年关已过。

    始皇二十九年,春还未至,战事就开始越发紧张。

    秦在轻松扫荡了部分还处于原始社会的土著野人地带之后,终于遇上了由百越首领译吁宋亲自指挥的正规军。

    骊山宫青玉殿内,赵政倏的将手中竹简重重合拢,双眸紧闭,牙关紧咬,面色更是有如冰封。

    在一旁整理竹简的梁儿一惊,视线不由得落向他手中紧攥的那卷竹简——那正是来自攻越大军主将屠雎的战报……

    “可是战事有变?”

    梁儿关切的问去,心下却已知……那场败仗迟早会来……

    赵政缓缓睁眼,叹声道:

    “屠雎说,秦军步步艰难,节节受挫,损兵折将,迟迟不能进入越人的中枢领地。”

    “为何?之前不是说,正如你所料,译吁宋的军队由各部落组成,每一支都只有一两万人,而且他们生产落后,手中的武器竟还只是木制和竹制,与秦军手中清一色的铁质武器根本无法相比。如此,秦以十倍兵力攻越,又怎会是这等境况?”

    梁儿虽知秦军会败,但此时她也着实想不通,就算秦军在南方会有诸多不适应,好歹也是高于百越军十倍的兵力,也不至于刚一对阵,就“步步艰难,节节受挫,损兵折将”这么夸张啊。

    赵政垂下眸子,神情愈发凝重,沉声道:

    “百越之中没有寻常的城邑,百姓皆散居在林竹之中、溪谷之间。秦要尽取其地,就只能深入其中。可在地图上纵观百越的山川要塞相隔不过几寸,并看不出有何险阻之处。而现实中那千百里之间,艰险的丛林多到数不胜数,地势又太过多变,在一张图中根本无法尽数体现。将士们常常在激战之中就会无意行至穷途,眼前骤现的不是山崖就是瀑布,后无退处,前无活路,只能跳崖自尽。深林之中到处都是蝮蛇猛兽,很多将士并非战死,而是死于突然出现的野兽之口……”

    梁儿闻言心中骇然。

    想不到曾经叱咤天下战局的大秦军队,如今竟是败在了大自然的手上……

    “那……要退还是……”

    许是觉得那些秦兵死得太过不值、太过冤屈,致使她明知赵政不可能退,却还是不由自主的问出了这样的话。

    果然,未等她说完,赵政便已咬牙反驳:

    “退?秦军出了整整五十万,却被越人区区几万人打到退兵?我大秦的颜面何在?威严何在?若是失了威严,又何以再统领天下、令世人臣服?秦人可以输,但绝不能逃!”

    梁儿低垂了眼帘。

    赵政说的没错,秦不能退,只能战。

    况且她已知道将来之事,秦虽然会败,但也不会一败到底,最终还是能想到法子将百越划作自己的领土。

    可是为什么,她的心里会这么恐惧?

    不知不觉中,梁儿的手已紧紧拧住了袖角。

    忽然,赵政的大手附在了她的手上,温热的温度自那手底徐徐传来,轻柔抚慰着她心中的那份不安。

    “不必担心,现在落于下风,是因为秦军还不适应越地的情况。待过些时日,深入越地的将士重新分区绘制局部的地图,战况就应好得许多。”

    梁儿抬眼对上那双幽深的凤眸,轻轻点了点头。

    见她乖顺,赵政轻牵了一下唇角,抬手替她轻捋了鬓发,又继续道:

    “这般战况很快便会传至民间,我担心会引得原六国之地民心不稳,尤其属于越人的琅琊之地则更甚。不久之后就是社日节。今年的春社祭祖需要大办,以彰显战事无碍,对我大秦并无影响。待春社结束,我便再去一趟琅琊,定要将琅琊越人牢牢控制,不能给他们任何造反的机会。”

    社日节这一天,来古宫的广场之上雅乐四起,钟磬声声,丝竹和之,直响天际。

    踏着庄重的乐声,上千六代舞人俱进俱退,整齐划一,闻鼓而进,击铙而退,舞乐和谐,文武有序,场面宏壮,震撼非常。

    舞近尾声,赵政也已步步登至高台施行祭祀大礼。

    高台之下,众臣叩拜,恭敬肃穆。

    此时,高台之上,来古殿内有天籁般的歌声飘出,嘹亮悦耳,徐徐渐近,直至那身着玄衣、头戴面具的歌唱之人走出大殿、踏上高台。

    “既醉以酒,既饱以德。君子万年,介尔景福。

    既醉以酒,尔肴既将。君子万年,介尔昭明。

    昭明有融,高朗令终,令终有俶。公尸嘉告。

    其告维何?笾豆静嘉。朋友攸摄,摄以威仪。

    威仪孔时,君子有孝子。孝子不匮,永锡尔类。

    其类维何?室家之壶。君子万年,永锡祚胤。

    其胤维何?天被尔禄。君子万年,景命有仆。

    其仆维何?厘尔女士。厘尔女士,从以孙子……”

    此歌自周朝时就已兴用,是历代周王祭祀之时,祝官代表神主对祭主周王的祝辞。

    歌词大意是:

    甘醇美酒喝个醉,你的恩德我饱受。祝愿祭主寿万年,天赐洪福永享有。

    甘醇美酒喝个醉,你的佳肴我细品。祝愿祭主寿不尽,天赐成功大光明。

    幸福光明乐融融,德高望重得善终。善终自然当善始,神主良言愿赠送。

    神主良言何样貌?祭品丰美放盘里。宾朋纷纷来助祭,增光添彩重礼仪。

    隆重礼仪很合适,祭主尽孝得孝子。孝子永远不会少,上天赐你好后嗣。

    赐你后嗣何样貌?善理家业有良方。祝愿祭主寿绵长,天赐福分后代享。

    传到后代何样貌?上天给你添厚禄。祝愿祭主长生福,自有天命多奴仆。

    奴仆众多何样貌?天赐男女更和美。天赐男女更美满,子孙不绝代代传……

    女子?……

    众人不禁瞠大了双目,险些惊出声来。

    祭祀的祝官玄衣鬼面,所扮演的正是秦之先祖,在祭祀之后歌唱嘏辞祝福身为祭主的君王国顺风调、子嗣圆满、万代千秋。

    正因如此,祝官向来都为男子,可今日为何换作了女子?

    这……岂不是有辱没先祖之嫌?

    歌声毕,乐音落。

    春光之下,习风之中,一副细嫩透白的柔荑轻轻将面具取下,露出了一张清丽淡雅的面容。

    众臣震惊更甚。

    想不到那胆敢扮作秦之先祖、代表神主对陛下歌唱嘏辞的女子竟然就是那陛下身边的婢女梁儿!

    梁儿缓步上前,满富虔诚,五体投地,恭顺叩拜于头饰冠冕、身着金缕玉衣、玄袍加身的赵政脚边。

    “愿我大秦千秋万代,皇帝万寿无疆!”

    众人见势,亦跟着敛身跪拜,声音震天:

    “愿我大秦千秋万代,皇帝万寿无疆!”

    春社的祭祀结束后,紧接着就是两日的休沐假期,众臣纷纷散去,几乎都是要赶回去准备自己家中的家族祭祖一事。

    “陛下今日之举当真是不妥!”

    一个身着博士官服的中年男子不禁摇头。

    另一人连忙提醒:

    “卫大人,私下妄议陛下,当心性命不保。”

    谁知那人竟毫无惧意。

    “那又如何,我不是贪生怕死之人。”

    说起此事,又有一人忍不住叹道:

    “哎……不过今日由那婢子梁儿出任祝官歌唱嘏辞,也确实是……”

    “高大人,怎得连你也跟着一起说了?”

    “难道你不觉得如此吗?祭祀并非小事,秦越之战那般,此次春社的祭祀就更是非同小可,怎可……怎可让一个女子……而且身份还只是一个婢子……这……哎!……”

    几人越说越起劲。

    “那梁儿多年未老,实为怪异。陛下从前虽也宠她,但从来没有这般不分轻重过。若是再如此下去,往后岂不是要……”

    “几位莫要失言!”

    一个沉稳的声音骤然将其打断。

    几人回头看去皆吓了一跳,连忙悻悻施礼。

    “廷尉大人!”

    李斯为廷尉,掌管的正是全大秦的刑狱之事。

    他又是陛下的近臣,若要以非议陛下为由将他们几人入狱治罪,那只是一句话的事罢了。

    几个人正白着脸色、暗自盘算着自己会不会就此断送了小命,就听李斯侃侃道:

    “梁儿姑娘容颜不老,确实非比寻常。不过我在陛下身边为官二十五年,与那梁儿也相识了二十五年。以我多年所见,梁儿在陛下身边所做的种种,与其说她为妖异,倒不如说她更像是传说中的神女。”

    “神女?……”

    几人瞠目结舌。

    自古只要一个女子受得独宠,世人就自然会认为她魅君惑主,加之梁儿容貌又恒久不变,大家便认定她是为妖女,竟是从来没往神女那处想过。

    李斯对他们几个目瞪口呆的反应很是满意,继续补充道:

    “列位可仔细想想,若她当真为妖,在她侍奉陛下的这许多年来,我大秦又怎有机会愈发强盛,甚至一扫六合,统一天下?怕是早如桀纣一般,亡于他人之手了吧。”

    闻此,几人面露恍然之色,频频点头认可。

    李斯敛唇一笑。

    “试问,神女本就承自天命,在祭祀之时出任祝官歌唱嘏辞又有何不妥?”

    “并无不妥!并无不妥!”

    几人连连摇头,皆是暗骂自己此前太过臆断,险些污蔑了传说中历代君王可望而不可得的神女。

    李斯又笑着跟几人随意聊了几句,便与他们告辞,敛眸离开。

    这几位博士是众臣之中最能嚼舌根的。

    他已按照陛下的吩咐,将这神女一说告知了他们,此事恐怕很快就会在百官之中传开……

    陛下多年没有立后,此刻又这般苦心安排要让梁儿得到百官的认可,想必是打算要在战事结束后就赐她后位了。

    只是,秦国法制严明上百年,下至百姓,上至君王,无一可以违法。

    梁儿来路不明,即便将她视作了神女,可要立她为后,恐怕也依旧难于登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