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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前事难寻(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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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日夫人上香,大娘子也跟着去了。”郑妈妈对这些细节还记得一些,“旁的,二娘子约莫还是得去问问花妈妈。”

    苏令蛮没想明白,她阿娘与定州城里的大部分媳妇子都不一样,柔弱得很,不会御马而行,出行一律马车,这车来车往的,压根就不会随意下车,又如何能遇得上游方郎中?

    她直接问出来,郑妈妈却是摇着头,真记不清楚了,猜测道:“约莫是……寺庙阶梯下遇着的?”

    苏令蛮见再问也问不出个究竟来,便也不再问,转身又重新回到了外厅守着。

    大夫很快便来了。

    邱大夫胡子花白,年纪一大把,一路着急忙慌地被冬青催着赶来,见到苏令蛮不由松了口气,揩了揩额间的汗道:“我说二娘子,老夫这都一把老骨头了,你还这么使唤着,到时候你家夫人没事,老夫倒是要有事了。”

    口气熟稔,显然是与苏令蛮熟极了的。

    这么多年来,苏府上下皆是请的这位老先生,见了老熟人苏令蛮不免笑了笑,“邱大夫,是我阿娘病了,冬青着急才如此,怠慢之处还望邱大夫海涵。”

    “走着。”邱大夫示意冬青将药箱给他,往肩上背着,一同进了房。

    郑妈妈在前头引路,苏令蛮在后面跟着,三人一同进了内室。里面炭火烧得旺,一进去便让人觉得热烘烘的,邱大夫瞪了眼,“二娘子,这里头不透气,没病也得闷出个病来,速速让人将这南窗支个缝子出来。”

    苏令蛮令翠缕开了小半扇窗,邱大夫才坐下全神贯注地诊起脉来。

    “邱大夫,我阿娘如何了?”

    “夫人这病,是内结于心,疲累交加,又受了些风寒,才导致风邪入体,待老夫开一贴方子,连吃三日便好。”

    苏令蛮垂了眼,默不作声,邱大夫开完方子便随着郑妈妈去了外室,细碎的嘱咐声通过一层薄薄的墙壁穿了进来,她心里一时不知是何滋味。

    吴氏眼皮子动了动,她连忙上前两步,轻声问,“阿娘,你醒了?可好受些了?”

    “没事,扶我起来。”吴氏起身,苏令蛮忙取了床尾的引枕置在她背后,“阿娘可饿了?”

    吴氏眨眨眼,她敏锐地感觉到了女儿在行动间的一丝迟缓,虽然还是关切,可这关切……却透着客套的疏远,她伸手捉住了苏令蛮肉乎乎的手:“阿蛮,可还在生阿娘的气?”

    “阿娘,你还病着,切莫多思多虑了。”苏令蛮扯开话题,转身吩咐翠缕:

    “通知厨房略做几个爽口的小碟,并两碗炖得糯糯的小米粥送来。”

    “奴省的。”

    翠缕往外吩咐,不到一会又探头过来:“小郎君特来探望夫人。”

    ——那小霸王?

    苏令蛮倏地站了起来,皱眉不悦道,“阿娘,我这便打发了他去。”

    “阿蛮,你又任性了。”吴氏摇头制止她,示意翠缕引小郎君进来。“阿覃虽非我亲生,但却是你阿爹的大郎,我这做主母的,又怎能慢怠了去。”

    另一边,一个唇红齿白的小郎君已经笑嘻嘻地掀帘入了来:“母亲,覃儿特来探望。”

    一身青色松茸锻织袍松松地披在身上,一副文秀的讨喜模样,看到苏令蛮在一旁瞪他,苏覃淘气地挤了挤眼睛:“二姐,多日不见,又多肉矣。”

    苏覃同为丽姨娘所出,年方十二,正是猫憎狗嫌的年纪,作为苏护唯一的儿子,自小便被惯出了一副无法无天的骄横脾气,与苏令蛮打小便不对付。两人凑到一块,常常是所过之处鸡飞狗跳,无有安宁。

    孰料今日有些特别。苏令蛮并不为他的挑衅所动,安安静静地坐到南窗檐前的塌上,手百无聊赖地敲着桌,人往窗外白茫茫的积雪翘去。

    苏覃大感奇怪,往常二姐姐一听这话就跟吃了炮仗一样,今日却跟潭死水似的,不该啊,觑眼偷瞧,却正对上吴氏好奇的眼神:“覃儿,今日怎未与你那群同窗们嬉游?”

    “今日大雪,路上多有不便,先生体恤,便通知我等罢课一日。”

    苏覃垂着头,老老实实道。再抬头又是一脸乖顺,似有口无心地道:“母亲,父亲刚刚去账房支了些酒钱,说是要与叔父外出玩耍,不知儿子可否一同去?”

    “你来阿娘面前说这些作甚?”谁不知道但凡阿爹去支酒钱,说是与叔父玩,都是去春风苑喝花酒?苏令蛮直起身,走到苏覃身边,撩了撩袖子。

    苏覃不觉退了一步:“二姐姐,覃弟不知何处错了。”

    “莫与我装傻,你学堂里那帮小子哪个不知道吃酒的意思?你跑我阿娘面前碎嘴,不就是想让我阿娘知晓?怎么,丽姨娘让你来我阿娘这挑拨离间来了?”

    苏令蛮看穿了他的小把戏,嗤他欺人软。苏覃一个矮腰,从她身旁钻了过去,跑到吴氏床前扯她被子,“母亲,儿不过是想与母亲说说,二姐姐又想欺负人。”

    吴氏一脸尴尬,她心里对苏护又出去喝花酒有些别扭,可又觉得苏覃小小年纪不至如此。阿蛮自小力气大,读书不行,弓马齐射的功夫却是不差,苏覃虽是男儿,生得文弱,自小便打不过阿蛮。

    她抬手阻止阿蛮,有气无力道:“阿蛮,莫欺负弟弟。”

    苏覃丢了一个得意的眼神过去,苏令蛮气结只得罢手,心道亏阿娘空长了双明目,却是个好歹不分的睁眼瞎,实让她帮亦无从帮起。

    晌午的饭食是三人一起在正院吃的。

    苏令蛮和吴氏俱都吃得清淡,苏覃亦摆出了一副津津有味的模样,苏令蛮暗中啐了声“虚伪”。

    苏覃斜眼看她:“二姐姐今日吃的如此之少,可是想要减一减身上的负担?”

    苏令蛮放下粥碗,小米粥炖得香糯,可她却突然失了性质。吴氏不免担忧:“阿蛮,可是饭食不合胃口?”

    苏令蛮摇头,“阿娘,小米粥很好,你多进些。”

    吴氏莫名地看着她,突然想到一个可能,“莫非阿蛮你还在为你镇哥哥之事难过?”

    “阿娘太不了解我了。”苏令蛮哭笑不得地道:“镇哥哥虽好,但毕竟弃了阿蛮,阿蛮可不是那胡搅蛮缠之人,只是……”

    想要瘦一些罢了。她也想像大姐姐那样,出门访友不会被旁人嘲笑,不会被定州城里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家伙瞧不起。

    苏令蛮以巾帕拭了拭嘴,递给巧心,站了起来:“阿娘,覃弟,你们慢食。”

    苏覃像第一回认识她似的,愣愣地道:“二姐姐今日……”莫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阿蛮,你……”吴氏想到一种可能,蓦地睁大眼睛,莫非女儿又想跟幼时那般折腾了?她停下汤匙,放到一边,小米粥突然就感觉闻起来不甚香了。

    苏覃不明白这两人打起了什么哑谜,正欲问出口,却被郑妈妈领进来的春雨打断了:“夫人万福,小郎君万福。”

    春雨是丽姨娘的贴身女大丫鬟,苏覃自然认识:“你来作甚?”

    春雨朝吴氏福了福身:“夫人,丽姨娘让小郎君回去,小厨房特地炖了你爱吃的东坡肉,姨娘还等着你一同进食呢。”

    “哼,丽姨娘还真是着紧,我说小覃弟弟,你还是快去,免得呆久了丽姨娘又觉得我阿娘要害她那宝贝疙瘩。”

    苏令蛮毫不客气地道,这早先年便有前例了。不论苏覃是腹泻了还是着凉了,但凡有个头疼脑热的,丽姨娘告状是一告一个准,后来吴氏干脆就不沾边了。

    苏覃起身抬腿便踢了春雨一脚:“小爷这有你说话的份?”

    春雨立时跪下磕了头:“小郎君恕罪,丽姨娘吩咐的,奴婢不敢不遵。”

    苏覃收起怒容,朝吴氏露出个可怜兮兮的笑来,“母亲,此番儿子要告退了。”变脸之快,简直让苏令蛮咋舌。

    吴氏看着这一主一仆摇摇摆摆地出了内室,才道:“阿蛮,你当真又要折腾自己?”

    “阿娘,你莫管。”苏令蛮摆手,见吴氏歇嘴不吃,便招呼翠缕将碗碟收了,重新往南窗榻上一靠:

    “当年我还懵懂,便嘴里喊着要瘦一些,实际也没什么章法,决心也不甚坚定,”苏令蛮此时面上的神情,让人想起了春日里破土而出的新芽,充满希望和坚定,“只是。我还想问阿娘一件事。”

    巧心进门给一人都上了一盏热热的温羊奶。

    苏令蛮执起瓷盏小酌了一口,羊奶温和的口感滑入喉咙,杏仁的味清而淡,才问道:“阿娘可,我六岁那年大病一场,胖症亦是从那时便起的。”

    吴氏只觉得匪夷所思。

    阿蛮小时确实玉雪可爱,如观音座前的童子似的。

    当年她身子骨不好,千辛万苦诞才下这么一个女儿,自小便当宝贝一样养着,生怕错漏了哪里。孰料六岁之时一个晃眼没见,就落入池中大病一场,险些去了,她走投无路之下听了旁人的话,去城外最有名的清净寺烧香,最终才得了贴方剂治好了女儿的病。

    “那你要问何事?”

    “那药方阿娘可还留着?”苏令蛮面上平静,一只手却忍不住轻轻抚着瓷盏。

    “药方啊……”吴氏摇摇头,“当时便让阿莱去煎了,这么多年过去,哪里还记得……”

    苏令蛮有些失望。

    她本想拿着药方去寻城里的大夫看一看,或许能瞧出些什么来。吴氏不赞成地看着她,“阿蛮,这么多年过去,若你身体的胖症与之前的病有关,早被大夫看出来了。”

    “何况当年你不过是风寒,虽来势汹汹,可到底也只是风寒。阿娘可从未听说,风寒会使人致胖的。”

    苏令蛮知道自己的猜想在时下人看来实在是匪夷所思,可她分明记得,那个梦里曾有一个青年与了她一分汤剂——说喝下去,便能解了她的形销内乱,等等。

    ——莫非还是她太渴盼了?

    “还有一事,当年那郎中,你可记得是如何遇到的?为何大姐姐会跟着你去上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