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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3章 川江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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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巫峡之后是瞿塘峡,舟行江中,黄仙芝收敛了原先的嬉皮笑脸,满脸肃穆,燕青等人知道到了关键时刻,绝对不能打扰他,一行人都钻入了船舱,只是随着船的左右转向,众人还是心惊肉跳的。甲板上的黄仙芝,此刻一双眼睛不断注视江心那些叫滟滪堆的岩石,当地有个谚语说:“滟滪大如马,瞿塘不可下;滟滪大如象,瞿塘不可上。”意思是江里能不能行船,主要以隐藏于江心水下的岩石之高低为准。

    自古以来,出川要道极为难走,有“险莫若剑阁,雄莫若夔门”之说。从巫山至白帝,长江两岸断崖壁立,高数百丈,宽不百米,形同门户,名曰‘夔门’。此处江水波涛汹涌,奔腾呼啸,仰望碧空,云天一线,更有暗礁无数。长江被誉为黄金水道,只是隐藏在江里的那些暗礁让过往船只谈虎色变,特别是冬季枯水季节,如果没有熟悉航道的老船工领航,想越过这道‘夔门’,几乎等于痴人说梦。

    浩浩荡荡的运粮船,终于抵达夔门险关门口,看到那些露出江心的光秃秃的石头,赵子淔都傻眼了,莫说将这些粮船开过去,空船开过去都成问题。原来今年长江上游干旱太厉害,水位低到了红线,大船根本不可能通过夔门段。天公不作美,头顶不知什么时候又起了一片乌云,看那架势,前面没下够的雨,这个秋季想一股脑的还回来似的。赵子淔那张老脸,像长了数百年之久的枯树皮,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再看看刚刚喘口气歇下来的黄仙芝,他却像个没事人似的,指挥众人停船,生火,造饭,等铁锅中的米饭煮得香喷喷的时候,他给自己满满的盛了一大碗,柔福瞧见他盛饭时用木勺将碗里的米饭压了又压,光他吃的那一碗,都够她两天的饭量了,这还不说,他吃饭的时候特别吓人,那眼睛,那嘴巴像和米饭有仇似的,一双环眼,斗鸡眼的盯着那碗瓷实的米饭,等柔福取双筷子转身的间隙,黄仙芝那碗底简直比她脸还干净,柔福心想:这都什么时候了,这人还能吃得这么香,看来这人也够没心没肺的,没瞧见赵子淔都快急得跳江了吗?

    “都愣着干嘛?没看见要下雨了吗?扒完饭,是个爷们的给我下去拉纤。”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黄仙芝早已钻入了岸边的密林中,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岸边出现一队几乎没穿衣服,只在腰间缠一块白色遮羞布的精壮汉子,黄仙芝赫然在列,瞧见这一切的柔福惊呼一声,吓得立马钻入了船舱。这些人的肩上扛着一根二十丈长,用老竹绞成的小牛腿般粗细的竹索,只有尾巴上分出来的枝丫部分,才连着一截麻绳。每走一步,喉咙里统一发出‘嚯嘿嚯嘿’的沉闷低吼,那气势极为雄壮,那声音在峡谷之间婉转回旋,充耳不绝。

    没等燕青等人回过神来,岸边密密匝匝的很快聚集了不下几千人之多,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个儿不算高,红黑圆脸,倒三角阔胸膛,铜筋铁骨,脚步笃实,踏着地面感觉地动山摇的纤夫。这些人脸上统一挂着笑,或许不善言辞的缘故,一长溜丝毫不乱在岸边站定后,保持着一种诡异的沉默。赵子淔此刻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身子更是紧张兴奋的颤抖不停,这样的场面,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心里又想起了那两个字‘野蛮’,只是此刻心境却完全不同了,心里更多的是赞叹。他以前在汴河上也用过纤夫,纤夫拉船,耗时极为漫长,如果纤夫的数量不够,必须拉完一艘船,再折返回去继续拉,这还没算上中途可能出现的意外,如果没有这黄小子提前准备好一切,他们到这,估计都差不多该打道回府了,船上的粮食日晒雨淋,侥幸过了‘夔门’,估计多半也发霉变质了。

    黄仙芝很快将这数千名精壮的纤夫一批一批的分到了所属的船只,每一艘船最后有二三十人之多。

    拉纤其实很讲究,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每队纤夫都有一个拉头纤的,侧着身子很少用力,主要负责观察水路。他可以通过江面的水纹,判断出水流水速和暗礁情况,一旦判断失误,就有可能把船员和纤夫全都带入死地。头纤身边,又必须跟随一个号子。头纤一边观察水路,一边跟号子交流,号子再通过号声指挥全体纤夫。

    当经过一处险滩时,头纤立即对号子说:“准备起,要开干了!”

    号子立即用四川方言,扯开嗓门大喊:“过险滩了喂!号子嘛,吼起来哦,哟喂!嘿哟!嘿哟……”

    纤夫们得到信号,马上使出全身力气,一边抬步前进,一边齐声喊道:“嘿哟!嘿哟!嗨佐!嗨佐!嘿哟!嘿哟!嗨佐!嗨佐……”

    激流越是凶猛,号子声就越是急促,一方面可以给纤夫们鼓劲,一方面也是在控制拉纤的节奏,尽量做到每一分力量都聚到一起使。

    不仅岸上的纤夫在忙碌,船上的船工同样忙得不可开交。每艘船的头尾两处,必须配备舵手,前舵看水,后舵掌舵。如果是传统桨帆船,中间还有船工跟着喊号子,负责联络舵手、鼓励桨手和呼应纤夫。

    船头还有若干大桨,一般就地取材,是一整棵的小杉树制成的,要七八个人才可以操纵。另外几个人则离船在岩石上像猫一样跳来跳去,把被岩角绊住的纤绳拉顺,还有几个人就专事解开绊在水里的纤绳,因为有的时候纤绳会绊在水中的礁石上,影响纤夫拉纤,这几个人叫作水纤夫。水纤夫要有很高的技巧,才能将纤绳收卷自如。

    长江上的纤夫都有自己的帮派,称作纤帮。由于地域的关系,又存在着楚帮和川帮两大帮派。川帮在上游,在和楚帮的争斗中,一直处于上风,所以自称“上江的”;而楚帮则被他们蔑称为“下江的”。

    两个帮派更多的时候是井水不犯河水。在一个叫飞来观的镇江王爷庙里,有两个王爷像,西边的是川帮的,川帮只拜这个王爷,也祈求王爷只保佑自己帮派的人。相反地楚帮也只拜东边的王爷像。两帮的对立还表现在纤桩上,在纤桩上一般都刻着“川帮”或“楚帮”字样。按规矩,纤桩竖在哪儿,哪儿就是各自休息的领地。

    即便如此,纤夫行业有个约定俗成的规矩,如果遇到浅滩或险滩,前面的船只无法通行,那么后面船只的纤夫必须过来帮忙。即便“川帮”或“楚帮”互相之间属于敌对竞争关系,到了关键时刻也是伙伴,前船一旦通过,其纤夫也要回来帮助后船。

    粗犷的纤夫在拉纤过程中见景生情,随意填词,最后形成了一种独特的民歌---川江号子。一般说来,川江号子可分为平滩号子、下滩号子、抢滩号子三种。

    平滩号子是纤夫拉纤通过险滩后的号子。此时大伙通过了生死关头,号子曲调舒展、悠扬,声音舒缓、轻快,富于歌唱性,大有“轻舟已过万重山”之意。船工们只有这时才可以轻松地说说笑话,偶尔也谈谈家里的事,或是心上的女人。下滩号子在船只开始下滩时响起。此时因为顺着水势,船越行越急,随时都有碰礁的危险。号子手一声“啊好——”船上的人就要高度集中精神,听着驾长的指示。此时的号子沉重、阴郁,有同舟共济的感觉。抢滩号子是逆水而上时要喊的号子。因为抢滩时最危险,要求所有的人步调一致,齐心协力,团队作战,所以号子速度较快,旋律简单有力,节奏急促紧张,有时甚至出现呼喊。此时,江上喊声震天,几乎盖过了急流的咆哮声。

    川江号子主要流传于金沙江、长江及其支流岷江、沱江、嘉陵江、乌江和大宁河等流域。这一带航道曲折,山势险峻,水急滩多,全程水位落差较大,特别是经险要的三峡出渝,船工们举步维艰。川江号子正是在这种特殊的地理环境下应运而生的。

    “一场没有敌人只有亲人的战斗,武器就是所有黄皮肤的问候。一把硬骨头,二两老白酒。我们战斗到最后。蜀道再难,我们也只是把号子喊喊,山路再险,顶多是把我们的衣服蹭烂。老天可以随便定罪,我们不懂下跪,生死不过打个瞌睡。

    雄起,无敌,一起念动咒语,让老天来看看我们到底什么脾气,活下去就是最伟大的胜利,请亡者安息,让我们生者努力。

    嘿唑嘿,我们穿恶浪哦,嘿唑

    嘿唑嘿,一起迎激流,嘿唑

    嘿唑嘿,大家齐心协力,嘿唑

    嘿唑嘿,我们爬险滩哦,嘿唑

    为了亲人的眼泪,为了故人的墓碑,为了爱人的沉睡,为了稻田的香味,为了明天更美,我们不后退。”

    号子头的收入比一般的船夫高,这是因为号子头不仅是给船夫鼓劲的精神领袖,更重要的是通过唱号子,指引船在惊涛骇浪中安全行走,给一行人打气,让集体的力量往同一处使。他们从绑上纤绳的那一刻起,几十个人的生死已经绑到了一起,要知道船只一旦翻掉,纤夫往往非死即伤,而且‘川帮’纤夫基本都走在江两边的悬崖峭壁上,其危险性更是不言而喻。

    过去的老艄公、号子头因长年行船于长江中,不管水涨水落,沿江的明礁、暗礁,水路、流速,牢记于心,积累了丰富的行船经验。号子头编唱号子时,往往把沿江的滩口尽收于唱词中,保证了行船安全。因此,那些年富力强、非常熟悉长江水性的艄公、号子头成了‘川帮’‘楚帮’手中的抢手货。

    纤夫在船上还有很多忌讳,“青龙背上的人”,吉凶祸福观念极强。在船上,碗不能叫“碗”,叫“莲花”。莲花是吉祥物,碗则有“装满(水)”的意思,船上人忌讳这个。筷子叫“豪竿”,豪竿就是篙,是撑船用的竹竿。姓陈的人得叫“老茵儿”,因为“陈”谐“沉”,那还了得!所以要避开。

    听着山谷中响彻云霄的沉雄怒吼,看着一道道古铜色的背影在山壁间随着响亮的号子色步步移行,一道道红痕在一个个鲜活生命肩膀上若隐若现,暗处偷偷瞧着这一切的柔福,内心的震撼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她的喜怒哀乐早已和岸上那些纤夫的生死攸关连在了一处。

    每过一处险滩,脸上沾满汗水的燕青都会夹头夹脑的朝柔福所在的方向吼一嗓子,那是他从旁边的粗帅号子手那里新学来的一句号子‘无论你将来身在何方,我都要赶到你身边,和你生生世世永不分离。你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每天想你十八遍。’

    怒吼的江风早已将这一切卷向了远方,邻近憨厚的纤夫们听到后发出一阵会心的大笑,其实再大的声音,也会被周嗣数千人此起彼伏的号子声所吞没。

    尽管没听到燕青在人群中吼了什么,二十丈开外的人齐齐将目光投向自己,柔福能猜出那多半和自己有关,在船上不经意和燕青四目相对,柔福突然脸红心跳,手足无措,等她躲到暗处时,整颗心却像吃了蜜儿一样甜。

    赵子淔送来的这批粮食,没有送到川中,甚至都没有运抵恭州(重庆,两宋大部分时间属于夔州路管辖。崇宁元年(1102年),因赵谂谋反之事,宋徽宗以“渝”有“变”之意,改渝州为恭州。宋孝宗淳熙十六年(1189年),宋光宗先封恭王,后即帝位,自诩“双重喜庆”,升恭州为重庆府,重庆由此得名。),直接在川东的长寿、涪陵、忠县、万州、云阳、奉节等县被直接消化掉了,这些粮食完全杯水车薪。

    川东各县百姓已经把树皮草根啃光,靠挖食白泥充饥。这些白泥又被称为“神仙米”、“观音土”,常常被和着草木灰,拌水做成饼状吃下,能让饥饿之人感受到饱腹的快乐。

    吃下白泥,肚子饱了,剩下的就是等死。因为白泥根本拉不出来,淤塞在肠道当中,活生生把人给撑死。

    但即便如此,饿疯了的饥民也视白泥为宝物,甚至因为抢挖白泥而爆发大规模火拼。涪陵县的百姓挖取白泥,竟将山脚挖空,导致山石崩塌,一百多名挖土饥民被滚石砸死。而未死的同伴视若无睹,继续在血肉模糊的尸体旁挖泥吃,有人吃得太多太猛当场就撑死了。

    原来蜀中不但闹兵灾,这几个月来更是滴雨未落,地里的庄稼几乎颗粒捂手,裂成一块块的土块像一个个饥饿的怪兽,恨不得将周围的人和物,一股脑的吞下去。赵子淔隐隐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似乎后面藏着更大的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