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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8章 箍桶匠方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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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黑影在外面缩头缩脑的,这最终没有瞒过刚刚躺下,甚至和衣而睡的蔡文起,他倏忽间如鲤鱼般从床上弹起,顺手将靠床沿放的宝剑抄在了手中,随即大喝一声:“宵小之徒,鬼鬼祟祟的,看剑。”一道白光一闪,蔡文起手中杀气腾腾的宝剑风驰电挚般朝黑影所在的位置刺了过去。

    “蔡教头,是我们。”

    蔡文起心神一凛,电光火石间,刺出去的宝剑余劲顺势卸了十之八九,利剑在他手中挽了一道弧线,铿锵一声,宝剑入鞘,有惊无险,只不过他还是吓出了一声冷汗,万一伤到了这些天潢贵胄,可不是一顿板子能解决的。

    开门的那一刻,不见其人,先闻其香,一只烤得油光水滑,芳香四溢的嫩鸭呈现在自己眼前,顿时让心神犹自未定的蔡文起忍不住吞了一把口水。接着,两个机伶伶的鬼脑袋冒了出来,不是平时最讨人喜的赵伯驹、赵伯骕兄弟二人又能是谁?两人的手中更是一人拎着一只陶罐,封口的油纸上一个‘汾’字落入眼尖的蔡文起视野中的时候,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为了防止丑态毕现,他急忙将眼光从上面挪开,死死的盯着两人。

    “不是警告过你们了吗?不得离开烟波致爽阁半步,这东西是哪里来的?”

    大哥赵伯驹连忙上前一五一十的答道:“这是我们这些叔伯兄弟的一片心意,晓得蔡教头这些日子的不容易,陪我们风吹雨打,日晒雨淋的,于是大伙凑了一点钱,拖伙房里的伙夫带了这么点上不了台面的东西上来。”

    “大哥,我当初怎么说来着,这东西入不了蔡教头的法眼,就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赵伯骕直接将手中的那坛汾酒从手中惯了出去,变化来得太快,蔡文起根本反应不过来,眼睁睁的看见那道弧线在地面上炸开,瞬间一道淳烈的幽香朝四周散播开来,目瞪口呆的蔡文起眼睛鼓得如铜铃般大小,如一只丢了魂的蛤蟆,这两小子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呢?

    没等蔡文起回过神,赵伯骕拉起大哥赵伯驹就往回走。蔡文起原本只是假模假样的客气一番,没想到这两兄弟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时间,此刻的他浑身不得劲,七窍里的酒瘾早就被那坛香消玉损至少二十年的陈酿勾了出来。为了防止赵伯驹有样学样,蔡文起直接将那坛汾酒从对方手中夺了过来。慧黠的两兄弟对望了一眼,知道这事成了。

    “替我回去谢谢他们,这酒我留下了,这烤鸭我心领了,你们拿回去,下不为例。”

    “蔡教头我们明日见。”兄弟二人顺利完成了任务,蹦蹦跳跳的牵着手,一人手中撕咬着一只鸭腿离开了。

    心虚的蔡文起砰地一声将门重重的关上后,亟亟慌慌的揭去封口油纸,一股奇香瞬间充盈满室,双手颤抖,表情激动的蔡文起猛的往嘴巴里面灌了一口,一股不经意的怪味早已被大呼过瘾的他忽略掉,直到他酒足意满的躺倒在床上。

    另一厢,好些个大脑袋紧贴着窗棂,在黑暗中或望,或听,紧张兮兮的留意着同一个院子中蔡文起那厢的动静。

    “你们说蔡三炮会上当吗?”

    “他不会已经识破我们在那坛二十年年份的汾酒里动过手脚了吧?”

    “子崧你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事东窗事发了,可别往兄弟身上引火。”

    “行,这事成了,也没你什么份,到时候哥几个在外面风流快活,你就老老实实在这里面壁思过。”

    “嘘,有人朝这边来了。”

    走廊上突然亮起了一盏灯,一道身影在摇曳的烛火中若隐若现,通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众人对来人的身份早已知晓了个七八分,只不过大师兄深更半夜的跑到这里来,又为何事?对方手中提着一串纸包,让一行人更加好奇了。当他到达众人所在的房间时,朝周围神秘兮兮的望了望,确定没人后,自言自语了一句‘在这上面再加一道保险’,然后将那一串纸包轻放在门口,便鬼魅般的再次隐遁而去。

    赵子淔将纸包当着众人的面打开的时候,一股浓郁的药草味扑鼻而来,什么熟地大黄,当归枸杞,红花黄芹,甚至连众人叫不出名堂的稀奇药材都赫然在列,众人将后面几包药材一一打开,居然还不带重复的,如果份量够多,都快能开一间药材铺了,这大杂烩也太彻底了点,房间里的人后脑勺一阵阵发麻。谁要吃了这东西,估计剩下半条命都够呛,和众人放入蔡文起汾酒中的泻药巴豆粉相比,大师兄的补刀简直惊为天人。

    城里的人想出去,城外的人想进来。

    烟波致爽阁虽然吃穿不愁,每日读书,写字,作画,习武,这待久了,困在笼中的众人,包括大师兄在内,总想跑出去遛一遛,哪怕什么都不干,去呼吸一些外面不一样的空气也行啊。只不过在这之前必须搬掉眼前蔡文起这座碍眼的大山,说干就干,当阴谋的种子种下之后,防不胜防的蔡文起哪里是这些肆无忌惮,古灵精怪,聪明狡黠子弟的对手。

    五更时分,蔡文起那边总算有了动静,只见他急匆匆的朝茅房冲了过去。大约一炷香过后,浑身不自在,委顿不堪的他刚从茅房回来,肚子里咕噜噜又叫了起来。在暗中偷觑见这一切,暗暗发笑的众宗室子弟眼中,蔡文起似乎泻了一夜肚子。第二日晨练的时候,蔡文起破天荒的第一次缺席,几个其它教头相继去查探,都被外强中干的蔡文起轰了回来,等姗姗来迟,一脸蜡黄,精神萎靡不振的蔡文起再次出现在众人眼中时,宗室子弟反而吓了一跳,这蔡文起果然是铁打的,都泻成这样了,居然还能在众人面前冒头,还好他们有后招。

    “蔡教头,我看你脸色不太好,要不我给你把把脉?”

    蔡文起明知问题出在昨天那坛汾酒上,只是烟波致爽阁的护卫禁酒,昨天自己没忍住,上了这伙鸡贼的当,现在是哑巴吃黄连--有苦只能往肚子里咽。其实他也怀疑,是不是昨天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好像昨天拉肚子的还不止他一位,昨天茅房里熙熙攘攘,比菜市场还热闹。

    宗室子弟里面赵训之看的医书最多,平时有个头疼脑热的,经他‘小华佗’这妙手一号脉,望闻问切一捣鼓,下几副药,总能药到病除。

    “下了操,到我这里来一趟。”

    赵训之对于含含糊糊,完全不说出病因的蔡文起也不说破,最后只开了一张偶感风寒的单子,信以为真的蔡文起急不可耐的让手下人按方去配药,当浓浓的一碗药汤送到蔡文起嘴边时,蔡文起一口喝下,那些药草很快便在蔡文起五脏庙闹腾起来,平时生龙活虎,响当当的一条汉子,硬是被折腾得只剩下了半条命。等蔡文起回过神知道上了当时,赵子淔,大师兄一行人早已顺着梯子爬到围墙外面去了。

    他经常嗜酒骑马,倜傥不羁,性任侠,喜为人鸣不平,慷慨好施,以善为乐,因此,寒士多依他为生,士绅推戴,很自然地他的身边聚集起了一批文人学子。为此,他特地办起了“勿欺山房”这处文社,哪知信心满满,科举入仕的他却再次在当年的秋闱上名落孙山。居乡数载,不事生产,坐吃山空,家产很快挥霍殆尽。唯一令他欣慰的是,“勿欺山房”也出了一个人才,也算是给了他些许安慰。

    他不得不重拾老祖宗当年发家致富的行当,这些年周嗣得他接济的人不在少数,猛然间看到他落魄,了解他脾气的众人开始以另外的方式给予回报。

    漆树生长需要足够肥沃的土地,足够丰沛的水分,生长地点还要选在斜坡上,是很奢侈难得的树种。漆树产出的汁液会让初次接触的人皮肤过敏、奇痒难耐,但用其制成的器物却可以盛装食物,且百年不腐。漆的采集也有着仪式般的严格。每年三伏时节,漆农会在凌晨时分入山采漆,在漆树上割一浅口,以蚌壳或小桶采集流出的漆液,熟练者至日出时分可以割百余棵漆树,大约收集一公斤左右的生漆,弥足珍贵,被称为“百里千刀一斤漆”。

    黑狗血,碳灰,混合他家园子里的漆来刷那些木桶,成了他养家糊口的不传之秘。在人生的每一个重要时刻,他家的漆器都扮演着不可替代的作用。新生儿要用朱色漆盆沐浴,婚礼上,三书六礼中随时可见那些装裱一新,被打扮得喜气洋洋漆盆的踪影,祭祀时,盛装三牲的器皿更是为定制道具,必不可少。每日背着一箱工具走街串巷,或上山采漆,入林砍竹,成为了他另外一种乐趣。

    他叫方十三,成为现在人人眼中实至名归,手艺精湛的箍桶匠,让他有些哭笑不得。他志不在此,偏偏却对此道游刃有余,若不是瞧见后辈中人才渺渺,所托非人,他早撂挑子不干了。他又何曾想到当初的一个小爱好,却成为了时至今日养家糊口的一门营生。

    看着山脚下一群鲜衣怒马,放荡不羁的王孙公子,闲庭信步,有说有笑,信马由缰,指点江山,他心里说不出是啥滋味。这让他忆起了昔日的“勿欺山房”,如果自己当初和方原一样钻到书里面去,少痴迷于练武,少结交应酬,自己是不是今日也成为了他们中的一员?

    “哥,想啥呢?给,你的饭。”

    一个妙龄少女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方十三的面前,她叫方百花,和方十三一样,生性好武,身材颀长,天生丽质却爱笑的她总给人以想入非非之感。方百花顺着大哥的方向往那队来人的方向看了一眼,还没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方十三早已提着一把虎叉箭一般冲了出去。

    赵子淔从来没想过会遇到今日的困境,可真的是前有狼,后有虎,看着周遭那些流着绿色涎水,来者不善,龇牙咧嘴的家伙突突突的冲过来时,他们瞬间慌了,身上学的十八般武艺早已忘得一干二净了。一阵惊呼过后,胯下惊慌不知所措,原地打转的马儿们随着一阵开肠破肚的恶臭传来之后,瞬间倒下了一两匹。

    “旁边有树,快往上跳。”

    顺着一阵雷鸣般的吼声望去,一个腰上系着一块兽皮,赤裸着上半身的精壮大汉如一座小山般冲了出来,他提着那把虎叉顺势一戳,来不及避开的一头恶狼被他由背后贯穿喉颈后提了起来,黑血顺着他手臂汩汩而下,猝不及防的恶狼在虎叉上挣扎了一会,便再也动弹不得。这大汉正是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就出手的方十三,此刻的他如一尊不败金刚立在那里,让周围的狼虎生出栗栗之感。

    只是周围的狼群和饿虎稍稍僵持了一会,周嗣扑鼻的血腥味和猩红的色调再次激发了它们骨子里嗜血的凶性,狡猾机智的十多条饿狼毫不畏死的朝方十三上下左右猛扑,力大无穷的方十三使劲浑身解数,力毙三头饿狼,只是身上七七八八,早已被撕咬得鲜血直流,眼见体力难支,一道倩影飞身而下。

    赵子淔一行人早已顺着马背麻溜的爬到了周围就近的大树上,看着原先的坐骑被转瞬间撕成了碎片,早已遍体生寒,赵伯驹、赵伯骕兄弟二人更是被吓得魂不附体,不停的往树的高处挪着小身板,平时最胆大的赵子崧见了眼前那一幕,竟然呕吐不止,足可见树下的战场糟糕到了什么程度。众人这才悔不当初没听蔡文起的话,放着安逸的日子不过,非得来这里喂狼虎。

    嗷嗷一声惨叫后,一道血雾如泼墨般洒向了一旁的树干上,杀入狼圈的方百花顺势和方十三背靠背站在了一起,背后的破绽有了妹子的相助后,让首尾难顾的方十三一时信心大定,虎叉往斜里猛戳,再将一条饿狼擒杀。

    “我来助你们。”

    赵子淔等人拨开遮眼的枝叶望去,暗暗为仗义出手的大师兄捏了一把冷汗,也不知是他运气太好还是太差,他刚好落在了那只似乎闲来无事,坐山观人狼斗的那只吊睛猛虎面前,而他手上只捏着一把竹刀。众人唏嘘一声,大师兄这是哪里来的勇气,朝着被围困在狼圈的那位女子望去,众人似乎明白了点什么,大师兄眼光似乎不错,只是为了这小妞将命都搭上,值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