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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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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也给你,”慕容珩从他的小匣子里又掏出一样东西来,“还有这个,冬天的时候握着它就不会冷。”

    这是一枚赤炎果的果核,路小悠接过,入手便感一股暖流涌动,由掌心及四肢百骸,十分舒服。

    对于这些有着特殊作用的小玩意,慕容珩向来觉得神奇,因而对它们很宝贝——此刻却一股脑都送了自己……路小悠心中酸涩又欣慰。

    她把东西一件件装回匣子里:“不用给我,后山那么多果子,我一天摘一颗,也够摘一年。”

    “又不是所有果子都有核的,”慕容珩不太高兴,“就算你好运碰到了,也肯定没有我这颗大。”

    “……”

    “再说你自己摘的,跟我送你的,能一样吗?”

    “好吧,”路小悠无奈,“那你好歹给自己留几个吧,到了外面,这些宝贝肯定很有用。”

    一说到这个,气氛就有些沉寂。

    这一年来,尽管路小悠大部分时间都拿来修炼了,但毕竟有共同语言和爱好,两人感情还是越来越好,如今她在慕容珩心中的地位恐怕跟云逸都差不多高了。

    这次布阵离开,慕容珩心中也清楚,路小悠很大概率是没办法一起走的。

    “等我出去后,会想办法回来看你。”

    路小悠不愿意搞得像生离死别一样,转移话题道:“唉,别想那么多,等我修到炼神诀三层还早呢。”

    “嗯,慢慢来。”

    言犹在耳,然而才过了半个月不到,这个说着“慢慢来”的死孩子就开始不停地追着路小悠问:“三层了吗?还没到啊?快了吧?加油啊……”

    路小悠真是恨不得穿回到过去把辛苦烤着野猪肉的自己暴打一顿。

    最后还是云逸出手,将慕容珩丢到后山草庐继续“无诏不得回水榭”,路小悠才勉强能心平气和下来,安心修炼。

    炼神是件非常枯燥的事情。它同引气入体不同,经脉的开拓会改变周天循环走向,每每入定都有新进展,修炼起来便不会觉千篇一律没意思。而炼神,没有从无到有,也没有由少积多,只是修一种非常抽象的“凝实”感,修炼者很难去感受其中进益。

    日复日梳理识海,路小悠总感觉自己好似天天都在拆一件衣服,拆完再一针一线缝制回去——枯燥乏味不说,最后衣服还是那件衣服,没有多出一个袖子,也没有少一颗纽扣……

    好在,炼神同引气还有一点不同。后者不能频繁借助外物,炼神却正好相反,平日多接触些养神的灵物,或者多服用对元神大有裨益的灵丹妙药,并不会于修行上有任何挂碍。云逸虽然无法引出丹田之火,但一身炼丹技艺还在,而这秘境内灵植药草遍地,采来炼成糊糊,也够路小悠慢慢吃到三层了。

    就这样,寒来暑往又是一年过去,在路小悠被迫达成“连干三碗屎而面不改色”的成就后,总算是修成了炼神诀三层。

    那能短暂提升元神的秘法名叫《神虚禁术》,分别可十倍、五倍、翻倍提升元神强度一刻钟、一个时辰及半日。提升强度越大,持续时间越短,且元神所受损伤越大,日后虚弱时间也越长。

    根据路小悠目前的元神强度,唯有提升五倍或以上才勉强够得上元婴期修者的元神强度,路小悠同云逸商议过后,最后决定只提升五倍。

    这个决定同时也意味着路小悠不管是不是境灵,都要留在这个秘境了——《神虚禁术》可在秘法持续期间重复使用,云逸原本的打算是让路小悠以三次翻倍,即六倍的元神强度持续半日,时间尚算充裕,来得及布一个细致些的阵撕裂空间,四人一起离开。

    但路小悠这一年来日复日耐着性子修炼元神,实在不愿这样去糟蹋,三次翻倍,秘法时效过后,元神所受损伤比一炷香的十倍更惨重,虚弱时间少说也要五十年左右,能否修复如初都无法确定……

    最初的茫然过后,她也渐渐想明白,自己能修炼,一个人在这秘境里也可以过得安逸,何必非要拼得元神受损也要离开呢?

    好在五倍这个估算很到位,路小悠最后还是成功抹去了储物戒上的烙印。

    “那兽角在右侧六丈左右位置,装在一方青色木匣内,上面压着一棵珊瑚。”

    “……”听起来好像很厉害。

    而事实上,确实很厉害——打开储物戒一看,路小悠便被其内堆积如山般的灵石晃花了眼,而等她好不容易神志稍微清醒一些,再看一边,各类发着光的灵宝东一件西一件,摆了满地……

    看不出来这朵冷冰冰的高岭之花,竟然是个如此富裕的暴发户。路小悠心神微动,哗哗哗——灵石灵宝从储物戒中倒出,几乎堆满整个房间。

    云逸正想命她将东西装回去,他那两个没见过世面的徒弟站在宝山里,有些迷醉了。

    “啊!”这是慕容珩。

    “这……这。”这是连彦。

    路小悠忍不住笑出声:“不得了,都会断句了!”

    连彦只当没听见路小悠调侃,指着一把剑说:“师父这把剑看起来十分不凡徒儿可以拿起来看看吗?”

    “……”云逸还能说什么,“可以。”

    一旁的慕容珩不甘落后:“师父,这把刀看起来也很不凡……”

    “可以。”

    “还有这面镜子!”

    “……”

    “师——”

    “好了!”云逸不悦道,“日后自有机会一一看过,先出去。”

    他冰冷的眼神一扫,两个少年便乖乖放下手中东西,出去了。

    而整个房间的东西也紧跟着一扫而空,都被路小悠收回到了储物戒中——这些年来,她对于云逸的眼神完全没有生出免疫力,反而愈发地条件反射性屈服:“真君,是这个吗?”

    混沌兽角被她用神识虚托着,悬空递到云逸面前。

    云逸没有接,语调微冷:“时间紧迫,不要再同我胡闹。”

    “弟子知错,”路小悠不敢造次,乖巧道,“布阵所需之物还有哪些,弟子这就取来。”

    在云逸的指挥下将需要的东西都取出来后,路小悠见缝插针总算问他要到了几部功法玉简,云逸倒也大方,挑了一套炼丹器具给她后,又送了不少丹方,最后还让路小悠拿了一个储物镯子。

    如此一番忙活,时间便只剩下半个时辰。所幸云逸的布阵之物都是些现成的阵盘及阵旗,这类一次性道具用法简单,按方位插好阵旗便可仓促使用。只是,它们用时离不开人控制,需要不断地输入灵力,才能持续运作——在场唯有路小悠能操控它们,这也意味着,她只能在原地看着他们一个个离开了。

    法阵就摆在水榭后的小院里,那几棵矮如盆栽的树植如今已经光秃秃,果子都让云逸摘走了。

    按方位插好阵旗,秘法持续时效已经所剩无几。也没多少功夫筹备其他,云逸让路小悠从储物戒中取出丹药和灵石放入她的储物手镯中备用,即刻启动阵法。

    混沌兽角悬于阵盘之上,路小悠将灵力打入其中,阵法就启动了。

    阵法甫一开始运转,这两只角便好似黑洞一般疯狂汲取路小悠的灵力,几乎瞬间就要将她吸干。路小悠感到浑身经脉俱是一缩,整个人要耗费极大毅力才能克制住不弓身。她咬咬牙,指挥神识拢起一把丹药送入口中吞服,同时另一手握着上品灵石吸取其中灵气。

    供不应求,丹田很快就开始隐隐作痛——她毕竟只有筑基期,尽管有源源不断的灵石灵药供她灵气,而灵气无法直接使用,唯有转化成了灵力打到阵法上,阵法才得以维持……

    这阵法才开启十秒不到,她已经面白如纸。

    好在十五秒左右,法阵正中总算是颤巍巍地开启了一条狭长细缝,空间,撕开了。

    时间紧迫,云逸迈入阵中向那道细缝走去,长话短说道:“裂缝不稳,若我出去后晃动不休,便不必跟过来。天不予,莫强求。”

    说话间他已经到了入口,他没有回头,背影看起来那样无牵无挂。

    路小悠忍不住叫出一声:“云逸真君。”

    就像无数大学生那样,尽管军训被虐得叫苦连天,教官要走了,总还是会应情应景掉眼泪,感到万分不舍。路小悠此刻便是莫名其妙感到强烈的不舍得,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也许,这是我看他的最后一眼了……

    云逸的脚已经踏入那细窄的裂缝之中,但出人意料的是,他竟然回头了。

    只见他的眉心一道白芒向路小悠飞来,伴随着那道白芒的,还有一句传音:“此物好好养于识海,可助你早日恢复元神。”

    路小悠正要答“是”,云逸已经完全消失在了裂缝里。

    “噼啪。”

    混沌兽角双双断开,那道裂缝晃动了两下,仿佛下一刻就要闭合。

    连彦犹豫了下,慕容珩便先一步向裂缝走去。他走得很快,边走边回头对路小悠道:“再撑一下!”

    原本见混沌兽角断裂,路小悠正考虑要不要收了灵力,此刻见慕容珩说话的功夫人已经一脚踩进裂缝了,她也只好咬牙汲取手中灵气,竭尽全力支撑起阵法的运行。

    只不过短短三四秒,路小悠几乎可以说是用上了毕生毅力。浑身经脉都在叫嚣着疼痛,眼耳口鼻更是纷纷出了血,路小悠眼前一阵接一阵发黑,很想就这么停下——但慕容珩还在裂缝站着:“我会想办法回来的……”

    “快滚!”路小悠气到吐血。

    慕容珩见她形容凄惨,动了动嘴,最后还是没说什么,一头栽进摇晃着的裂缝,消失了。

    他一消失,裂缝连晃都不晃,直接溃散了。再看手中阵盘,那对混沌兽角已经化作两捧粉末,再无任何重复利用的可能性。

    路小悠脱力,晕了过去。

    醒来时完全不知今夕何夕,路小悠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难受,头更是痛得像要爆炸。她勉强坐起来盘腿,也顾不得姿势对不对,直接就开始修《炼神诀》。

    同之前识海受损时的激荡不休完全不同,这一次,整个识海几近枯竭,只有浅浅一层光无比黯淡地覆在底下,情况看起来不能更差了。

    勉强修炼了两遍,路小悠又脱力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连彦在边上坐着。

    “师父之前给你留的药应该可用。”

    经他提醒,路小悠才想起从手镯里取了丹药服用。

    吃过药,总算好受许多,路小悠才开口叫他:“师兄。”

    “嗯。”

    路小悠虚弱笑笑,有些可惜道:“你没走成……”

    “没事。”连彦看起来并没有多遗憾。

    他脸上表情向来如此,遗不遗憾,从此也只有他自己心里才清楚了……路小悠自知无能为力,也不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结,问道:“师父走前,给我的,是什么?”

    那道白芒飞近了才显出一根小火柴棒的模样,又不太像,路小悠当时顾着法阵没精力去细看。

    连彦指了指她枕边:“大概是一把伞。”

    路小悠侧头一看,枕边正躺着一把青色的小伞。

    用“把”来做量词未免过于夸大了,这伞不过两寸余长,小心将它打开,纸做的伞面撑开也大不过她的手掌心。路小悠此时识海枯竭,正极需灵物蕴养,也不敢小看它,神识一触,小伞便化作白芒飞入她的眉心。

    那小伞没入空荡荡的识海,悬空于正中,便不再有别的动作。路小悠正感郁闷,底下暗淡的识光缓缓流动起来,带出一道道气流,那伞也跟着轻轻转动。

    路小悠额头一跳,挣扎着盘坐起身:“师兄,我需先修炼片刻。”

    她说完也顾不上连彦是否离开,直接默念炼神诀,开始平复波动渐生的识海。

    往常机械式的炼神,虽然也有作用,但进益很缓慢,就如同路小悠“拆毛衣,织毛衣”的形容,枯燥乏味,极难坚持。这把伞一参与进来,识海的线头就变得灵活好动,路小悠要想织出毛衣,便需要集中一万分的注意力去梳理——而把一团乱麻整理成一件衣服,期间感受必然与机械式梳理是不同的。

    这样的办法不能说不好,但此刻的路小悠识海本身已经没有多少存量,仅剩的一点识光也脆弱得好像马上就要消散,这把伞一搅和,路小悠被迫梳理时总不免心惊胆战。

    费了不少功夫总算将识海梳成安安静静的一汪小洼,路小悠睁眼时天已经黑了,神识一扫,连彦不在水榭内,也不知去了何处。她如今元神受创,神识所能扫描到的范围大不如从前,只好下床去寻。

    没有之前的头晕目眩,但元神的残缺感还是让路小悠极不舒服,走起路来,更是如同小脑发育不完全的学步孩童一般,歪歪斜斜。最后还是从储物镯内取出还神幽丹一口气服下三枚后,才总算行走无碍。

    慢慢行到水榭前的叠水潭边,神识扫了扫,却也不见连彦人影。路小悠走这么几步路,已经感到疲乏至极,凝脉丹药效一过,之前布阵时经脉所受苦痛一波波涌上来,浑身酸软,撑不住就软倒在地,再次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