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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宜檐雨竹萧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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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嘉宁道:“是的,我相信沈大人自有分寸,他在北梁多年又何时疏于谨慎过?而且为了周全,我早已飞鸽传书给他与他商议了一个更好的计划,换言之,其实他这次的作为也是这计划的一部分,今日就是想让长老帮忙再斟酌一下这其中有何不妥或有何可改进之处。”

    清源长老道:“请殿下详说,老臣洗耳恭听。”

    嘉宁将计划详告与清源长老,清源长老听后更为大喜,不断称好:“妙啊,真是妙!先前老臣还担忧沈大人有失,知此计后,顿觉天衣无缝,沈大人果然思虑周全眼观大局,这下就算上官天元怎么怀疑沈大人,我们都占有取胜余地。”

    议完计策,清源长老问:“朱雀好长一些时日没有消息了,不知她如今是何情况?青龙可有来讯?”

    嘉宁道:“上官天元归朝后对朱雀起疑,荀韶陵听从他言派细作监视朱雀,朱雀不得不与青龙暂时断绝联系,所以长久没有消息,如今她已重获荀韶陵宠信,青龙与她联系了一次,说上官天元还是对她有疑心,刻意试探过她,不过她还能应付,暂时她只是被疑,未暴露破绽。”

    清源长老想了想,微微皱眉,道:“这上官天元这么多年真是一点都没变过,不愧为两次接任万朝宗宗主的长老,眼光比谁都狠辣!”

    “是啊,他才是最难对付的,如此下去,我恐朱雀就算不被他揭穿也难以在荀韶陵身边行事……”嘉宁叹声道。

    正沉吟间,清源长老眼中精芒一闪,轻摆拂尘,道:“殿下,老臣想如今朱雀之难就难在荀韶陵太过信任上官天元对他言听计从,不若……”

    “不若使一招离间计?”清源长老轻轻一言便点醒了嘉宁,她立即转忧为喜。

    清源长老云淡风轻地微笑颌首:“正是。”

    “可是,这恐怕不易吧?毕竟上官天元是荀韶陵的师父,深得荀韶陵信任……”

    长老的神情浮现一丝莫测的深意,不知是叹是感:“殿下只当明白,古今帝王心才最难测,却也最好琢磨。”

    清源长老走后,秦凤歌用她的星云镖在昭明殿的宫墙上打下两个“偷窥之徒”,原来是你偷偷潜进宫的长乐与“陪”长乐偷偷潜进宫的季长安。没有办法,他虽已入罗云门却不能向长乐透露,自然不能带他走罗云门的密道,只能依旧用这个笨办法潜进宫。

    季长安还是以他师父的身份与他相处,并以风云堂拳手的身份为掩而留在长安,对于他的两个徒弟问他为什么突然戴起面具来了,他的解释是:“这张脸长得太丑了,我不好意思顶着它出门就戴面具咯,好了吧?”

    此刻这师徒俩一顿好摔啊,在地上疼得打滚,抬头之后就见嘉宁已经走到了面前,俯视他们,不,是俯视长乐而无视季长安,她佯怒道:“长乐,你是爬皇姐宫墙有瘾吗?怎么就不知道好好走正路呢?”

    长乐从地上爬起来,装委屈:“皇姐恕罪,这走正路不得请旨通传嘛?麻烦死了。呵呵,反正都爬习惯了……”

    季长安也站起来了,拍拍身上的灰,恢复倜傥之态,咳嗽两下来让嘉宁注意到他。

    嘉宁冷漠地白了他一眼,没有要跟他说话的意思。秦凤歌见状,趁机给季长安找不自在,呵斥道:“你是何人?为何以面具遮面?好生怪异!”

    季长安瞅她一眼,轻佻地回道:“长得太帅,怕你惦记,所以戴面具,行了吧?”

    秦凤歌被他无意间弄得有些脸红,忙道:“大胆!不但擅闯皇宫还敢在公主殿下面前如此无礼!”

    季长安不想理她,故意吊儿郎当地对她吹了几声口哨。

    长乐见嘉宁对季长安异常冷漠,发觉他们之间不对劲,想来怪不得很久不见嘉宁出宫与季长安见面了,而季长安也闷闷不乐。

    长乐护他,对秦凤歌道:“凤歌姐姐这是我师父啦,又不是歹人。皇姐,你说是吧?”

    嘉宁道:“我倒觉得像得很。”撂下句冷冷的话就转身离开。

    季长安捣捣长乐,长乐会意了,跑上去追嘉宁,道:“皇姐,我师父有话想跟你说!”

    嘉宁走出一段路了,回头余光瞥见季长安在原地与秦凤歌目光相交,更为不悦,反问长乐:“你就没话要跟我说?”

    长乐不解她的意思,挠挠头,憨笑,道:“没有啊,我有话,是对莫离姐姐有话!”

    嘉宁道:“可惜莫离已对你无话。”

    是啊,自己来了,这么大的动静,先前还在湖心亭的莫离此时却不见踪影,这是为何?她有意躲避?

    “为什么啊?”长乐神情落寞。

    嘉宁的手伸出广袖间,拿出一樽木像,木像俨然是莫离的模样,道:“莫离要将这还你,她说今后都不会再见你,请你勿要纠缠。”

    长乐呆滞地接过木像,疑惑又心伤地说道:“这……这不是我刚刻好的吗?我都还没来得及送……怎么会……”

    嘉宁见他突然低落至此也心生不忍,但奈何莫离恳切求她如此,她也知不能心软,道:“这是舅舅带来的。”

    “什么?父亲大人?”他讶然地问道。

    嘉宁道:“你刻此像时被舅舅责罚了可是?”

    “是啊,他发了好大的火,罚我禁足三日,抄《礼记》百遍,我还是偷跑出来的……”他嘀咕着,说着说着火上心头,怒道:“罚我就算了!将我的木像拿来作什么?他还来找莫离了呀?是不是他对莫离说什么了!”

    嘉宁摇头:“不是,舅舅是来与我说的,他不想你与莫离来往过密,望我约束莫离……我也觉得舅舅此意太过苛刻,故而跟他分辨一番……但长乐,莫离意已决,她说她只是个宫女不敢高攀长孙公子,请你今后勿扰,也勿要再惹舅舅烦神……”

    嘉宁还未将莫离的话转述完毕,长乐已实在承受不了,这打击甚大,来得如此突然,他情窦初开一番真情就被这样阻拒,他何甘心?长乐立马激愤地大嚷起来:“我不信!她怎么能这样?干嘛要怕我父亲!他是丞相他了不起啊!他凭什么管我和莫离的事!不行我要见她!皇姐你让我去见她!”

    他非要往昭明殿闯,嘉宁心一横将他一掌推远,被季长安扶住,长乐哪肯罢休,还要再闹。

    嘉宁怒道:“长乐!勿再胡搅蛮缠!这昭明殿可不是你撒泼的地方!你给我出宫归府去!再闹皇姐必要重罚你!”

    “我不!”长乐向殿门扑去,非要见莫离不可,嘉宁只好吹响暗令召出暗卫强行把长乐拉走将他送出宫去。

    直到完全听不见长乐的声音了,莫离方才从殿内出来,站在殿门外,她神色平静,但双眼通红,娉婷静立,掩饰眼中哀色,一如往常冷静自持,待嘉宁走近,她附礼叩谢:“有劳殿下为莫离了却此事,莫离不胜感激。”

    嘉宁心中郁结,为莫离感到惋伤,她道:“莫离,我已完成了答应你的事,但这不代表我是赞成的。”她执莫离之手,低声坦言:“你自江湖归来之后便一直随我身侧,你我早已相知,你的终身大事我自惦记,奈何丞相介怀你的细作身份……但是,莫离,长乐没那么容易放手的,而你也可改变主意,若你心意有改,我定当成全你和长乐,没准哪天你我还可结成妯娌,岂不好事?”

    莫离道:“殿下,莫离心如止水,只悔过此前心智不坚徒生妄念,昨日经丞相大人提醒之后,莫离才如梦方醒,今后自当自拘自持,尽心为殿下效力,全力为罗云门效忠。”

    嘉宁道:“你莫要如此自苦,舅舅也是实在不想其子全与细作结姻,毕竟长孙家的细作已经够多了,心慧如莫离你,定当知他之苦。但若你不是细作,就完全不同了,舅舅若知你出身,必……”

    莫离再拜,坚决地打断嘉宁:“殿下毋须再劝了,殿下之心,丞相之心,莫离皆能体谅,也请殿下谅莫离之心。”

    嘉宁无奈叹气,说出由衷之言:“其实……莫离你不是我,没有重担在身,无须如此……”

    莫离抬头,眼中是倔强顽强的精芒,道:“请殿下勿要轻视莫离!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莫离自小入罗云门就是为了做一名为国效忠的细作,虽为女子,也定要为南珂效犬马之劳,如今大战在即,莫离岂能逃避自身职责所在而妄念私情?”

    季长安与秦凤歌向这边走来,他还没弄清楚状况,疑惑万分:“这都是怎么了?”

    秦凤歌勾唇浅笑,冷凝双目望向殿前的两人,道:“多情者必伤。”

    殿外金罄再次击响,百官山呼,齐行退朝送驾之礼,在金罄余音中,百官退朝,出了天华殿。

    沈东来行于朝臣之前,被百官簇拥,他们齐齐向他道喜,而他却愁容不展,只是客套回礼,颇显忧愁,众官问之,他道:“陛下着我全掌军政实承皇恩啊,可这重担上肩,南征在即,唯恐不才有负陛下重托,我心实在惶恐。”

    众官奉承道:“太尉大人过谦了!太尉大人执掌军政多年未曾有失,又三次助先皇南征,每每扶社稷于危难之中,今新皇有将重任托付于大人,实乃肯定大人之才也,大人真为我北梁朝庭第一人。”

    “众同僚太过抬举我沈东来了,我愧不敢当!”他淡然回礼,向前而去。

    宫道上,万朝宗一心长老迎面走来,他比天元长老年岁稍短,须发未白,形态端立,笑容可鞠,也不似天元长老那般严肃,平日与人甚是亲和。

    百官与他招呼见礼,他在沈东来面前停下,与他互相叙礼完毕,两人单独靠向路旁,一边行进,一边交谈。一心长老道:“老夫闻沈大人又得陛下重任,故来道喜。今沈大人虽名为太尉实掌两大公卿之重权,真乃北梁百年难得的朝庭栋梁国之重臣啊。”

    沈东来苦笑道:“长老说我掌两大公卿之重权,不若说我集两大公卿之重压于一身,其中滋味长老岂会不知?”

    一心长老侧面观他神色道:“沈大人似乎十分苦恼啊?依老夫之见,沈大人你不是烦忧临危受命恐负皇恩,而是另有所忧吧?司徒大人病重突然辞官,沈大人与他向来交好,定然会为司徒大人之病情而神伤吧?司徒大人自病后就闭门谢客,老夫欲探视也不便搅扰,不知他可有好转……哦,对了,沈大人前日未时三刻应司徒大人病中之请,去他府中探视,可见他气色如何?”

    时刻都精准至此,他哪是在问司徒连英之病情啊?分明是在代表万朝宗给沈东来下马威。

    沈东来一听便明,在司徒连英卸任,荀韶陵给他加权之时,却也让万朝宗对他加强了监视,重用他而戒备他,荀韶陵和上官天元是将人谋使到极致了。

    他不表露于色,而是更加哀伤,叹道:“诶!司徒大人病重,全无往日之神采,让我见了十分痛心!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司徒大人是非完人,德行有失,但于朝政向来是尽心尽责,他向陛下请辞实乃我北梁朝庭一大损失!也怪我,与他挚交多年,却没能体贴相劝,没能助他改掉恶习,方落得如此……”

    沈东来声声痛诉,眼眸湿润,无限哀伤,情真意切,看得一心长老都有感心寒,跟着他叹气。

    正叹着,沈东来声音骤止,轻掩其口,作失语状,有些难为情地低声道:“……这,一时感伤,我都失口胡言了……司徒大人让我为他保密,我怎能随便道出呢……不过,我想,长老您应该已知实情了吧?如若不然我真是罪过啊……”

    一心长老也低声道:“陛下已经将实情告知老夫与天元长老了,沈大人你这也不算失言。陛下念司徒大人功劳显著,也特意保全他的体面,没有向朝臣明言他的病况,还请沈大人以后多多注意,不要失言,司徒家的体面可不能有失啊。”

    沈东来连连称是,更拜托一心长老在万朝宗追究司徒连英罪过之时多多宽恕司徒家不要让司徒家人太受牵连,一心长老见他心诚,也答应要将在天元长老面前为司徒家说情。

    沈东来与一心长老道别后分向行进,其他朝臣见沈东来与一心长老单独谈话不便上前自讨没趣,就各自顾着往前走,这时已经走出好一段路了。在百尺之外,尽着玄色官服玄色官帽的诸臣百官走在这冗长宫道之上,他在后面,望着那一片玄色,施然独行。

    到了宫门外,百官纷纷上了自家的马车长驱而去,沈东来上了马车,马车里已有一人,却是兵部尚书魏南山。

    马车离开宫城,两人在其间附手见礼,沈东来小心地问道:“方才你上车时没被人瞧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