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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沐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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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为防盗章, 全定的小天使不能看, 麻烦清一下缓存, 谢谢啦!  昨夜,翟容将花蕊娘子自称幽若云的事情跟翟羽说了。翟羽对南云山之案所了解的情况, 与花蕊所说并无出入。翟羽说,要证实那姑娘是否真的幽若云,需要去南云山找个认识幽若云的人, 如此,至少来去路上要耗费个二十来天。他们决定, 先把这姑娘当做幽若云待着。

    秦嫣又一次从九层浮屠上跳下去, 足尖在塔身上划出一片灰土,人如一片着了风的落叶在塔旁左右飘动。

    翟容看着她的动作, 已经是第四十三次了, 她的动作依然没有打任何一点折扣。眼前的“幽若云”,目前看起来应该是个天赋卓异的姑娘。

    不过,无论她是否属于山海饱满, 气穴流通的内家之材,在翟容眼里,她已经错过了幼童的启蒙阶段, 再怎么练也就是令轻功略提高一些,身法手眼步更流顺一点而已。

    此时看着她慢慢随着不断攀爬,他教给她的那一点运气能力在不断与她自己的肢体动作相协调。翟容咬了咬草棍, 帮她数着数儿。练功最需要沉得住气, 耐得住磨炼, 这姑娘看起来这一处的韧性一点也不弱。

    “五十次满了,上来吧。”翟容轻声道。

    秦嫣听到他终于满意了,便从那浮屠上悄然跃下,走到他坐着这个大浮屠,抓住塔边的棱角花纹,五指发力向上攀爬。翟容道:“你不能从那座塔顶直接跳过来吗?”

    秦嫣抬起头看了一下两个塔顶的距离,估摸了一下距离,貌似是可以跳过去的。

    她还不习惯有轻功可以高来高去。她爬到了翟容身边,满头臭汗淋漓。翟容递给她手帕。秦嫣看了一眼,又不是没练过功,又不是没出过汗?抬起袖子,呼啦啦从额头擦到脖子,完事!

    翟容说:“你看看你哪里像个姑娘家。”

    秦嫣也觉得自己不像,抱着膝头侧过脑袋,问他:“我方才练得如何?”

    “特别好。”翟容点头,“休息一下,该回去了。”

    秦嫣听着寺墙外传来的四更锣鼓声,点头:“我该睡觉了。”她的意思是,该轮到她去练那两个时辰的心法了。

    翟容听着觉得她是一团孩子气,取笑她:“小孩是该多睡觉,这样才长得高。明日我跟哥说一声,让你多睡一会儿。”

    “没关系的。”秦嫣说。“如果翟家主有吩咐,奴婢愿意为他效劳。”

    她打个哈欠,伸个腰,体内血脉流畅,如暖泉汩汩而过,说不出来的舒坦。在翟家藏书楼里被《大招》惹来的那些不痛快已经烟消云散了。

    忽然口中被一块帕子塞住,身子一轻,人在半空中一忽悠。翟容一把衣领把她拎到半空,将她一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然将她砸向地面。

    十三层浮屠也并没有多高,以翟容这把大力气,秦嫣会在瞬间撞在地上,碎骨裂筋。她口被堵住无法出声,人猛然击向地面,那黑色的刚岩地面已经狠狠砸向自己的面门。她骇然之下,毛孔骤缩。

    只听得翟容在高处喝到:“起膺、沉伏、跳突。”正是他授给秦嫣的轻功基本法门。刚经过五十次的重复训练,已经成为她的肌骨直接反应。不由自主转身翻腰,人便减缓了落地的速度。她双掌翻出,打向地面。

    “砰”一声闷响,她人斜飞出去。又在地上骨碌碌滚了好几滚,才卸去了翟容将她砸到地面的狠劲。

    刚要坐起来,脖子已经被随她一起跃下的翟容以膝盖顶住。秦嫣怒视着她,口中有帕子说不出话。翟容将头凑下来:“你的轻功呢?练了不知道用吗?”

    秦嫣挣扎着推开他,将他的帕子从嘴里拉出来,朝他身上摔:“你突然袭击,我怎么能记得啊?”

    翟容一脸嫌恶地躲开那块满是她口水的帕子,说:“练武之人就必须懂得防范各种袭击。”

    秦嫣心知他说得有道理,嘟哝着:“我不没摔着吗?”

    “还不是我喊着你的”翟容将那块帕子勾起来,踢到她面前,“拿着走,不要在这里留行迹。”

    “你自己的帕子自己拿。”秦嫣才不想替他拿那条脏兮兮的手帕。

    “都是你的口水。”

    “是你塞进来的!”

    “不拿帕子塞你的嘴,你方才就尖叫了。”

    “你才会像个婆娘一样尖叫呢!”

    “你个女响马,说话这般粗俗!”

    ……

    僧房处传来一声大叱:“什么人?!”

    两人的争吵戛然而止,翟容连忙拉起她的袖子将她一把从地上拽起来,顺便将那条脏手帕往她怀里一塞。脚下一蹬,手中揽住她的腰,如鹰隼一般,平地急掠,到了墙边,身子凌空而起。

    秦嫣耳边风声急灌,觉得自己如鸟儿一般翼翔九天。

    来的时候翟容是让她自己翻墙、跳壁的。此时此刻,她方是领教到了他的轻功了,简直跟腿上生了翅膀一般。

    他将她带出香积寺,担心寺中僧人追出来。足尖频点,御风凌波一般,一口气飞到半里外的惠成里坊,才松开她的腰。

    此时惠成里坊的武侯,带着人马巡夜经过,翟容怕被发现,他自己是夜行衣,秦嫣只是普通的淡色麻布裙衫。他将秦嫣一把压到土墙的阴影后,用自己的黑色挡住了秦嫣的身子。

    两人都同时屏住呼吸,等待管理里坊的武侯带着人从面前持着火把走过。

    秦嫣兀自停留在初次体味高超轻功的兴奋中。想到他可以如此疾飚飞跃,当初自己滚着爬着去救丝蕊的模样,委实可笑。

    她仰头看着翟容的后背,想猜测一下他是如何使力,如何驾驭气流。

    武侯走得近了,火把的松香味道都能闻到。无数微尘带着火星飞舞。

    翟容往后一退,将她挤进了土墙。秦嫣压得胸骨都扁了一圈,皱眉龇牙将他向外推。因巡夜之人就在面前,翟容越发用力将她压进土墙中。

    翟容见巡夜武侯走远了,扯一下她的袖子,示意她去爬里坊的黄土墙。秦嫣左手捂着胸口,抱怨:“被你挤成薄饼了!”

    翟容笑答:“本来就薄得跟张纸片似的。”

    他是无意中说了一句,秦嫣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平胸,毕竟是欢场中打过滚的姑娘,懂得的事情,要比寻常小丫头多不少,她立即双手捂住胸口。

    秦嫣看着成叔的表情,跟那风韵犹存的大娘子眉来眼去的……这是什么?打情骂俏?好……有趣。

    成叔看着管娘子带着那花蕊小娘子向着“杏香园”走去,那里是翟家自己蓄养乐班之处,他已经吩咐将一间空房腾出来打扫干净让姑娘住进去。乐班的乐师歌姬如今都在“郁远堂”上为主人的酒宴助兴。远远能听到主厅传来的丝竹之声。

    成叔转身走向了黑暗之中,家主让他将这位花蕊小娘子送到管娘子手中,知道这婆子性情耿直脾气火爆,肯定把姑娘磋磨一阵才会好好待她。让成叔在旁边,看着那花蕊小娘子的反应。

    那小娘子看起来呆呆的,是惊是吓也看不出个神情来。想是平日里吃打骂吃多了不敢言语,他也知道管莺儿只是刀子嘴,心肠软得跟豆腐似的,不会动那姑娘一个手指头的。家主让他盯着那姑娘的脸,成叔觉得小姑娘长得挺好看,只是还没长开,小小的一团缩着。若说有什么奇怪的,就是她很少有什么神情变化。莺儿骂她也罢,他去劝解也罢,她始终那副呆呆的模样。

    成叔摇头,家主在计较什么呢?

    管十一娘一路走一路心中松快,自从知道“蔡玉班”有人坠楼,她就心疼得两位郎主不行,二郎主难得回来一趟,这什么乐班非要闹出这等夭蛾子来令人不快。她也知道族中各位辈分高的长老对翟家主一直甚有意见,在河西达官贵人面前出洋相,她恨不能生啖了那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蔡玉班”。

    又想到二郎主上台跳舞那个潇洒,管大娘子心中满是得意,看着那小小儿郎从奶娃娃一点点长大,出去了七、八年,出落得如此好看,整个河西的未婚后生加起来都不如他标致!当年她可是抱过他的!

    发过一通火之后的管大娘子,恢复了热心肠。

    对秦嫣道:“小娘子,进了这里,一应吃穿翟府都会提供,你不要再用自己乐班的那些东西了。等会儿洗沐之后会有人帮你收起来,洗干净了三天以后再还到你手中。”提起衣服,她目光扫过秦嫣身上的粗麻衣衫,问道,“你们乐班都不给表演的琴师几件好衣服吗?”

    秦嫣回复:“这已经是奴婢的好衣服了,奴婢只是琴师,不需要出头露面的。”秦嫣觉得身上的衣裳已经甚是整齐了。

    管娘子平日里也不出府,看的都是府中乐班姑娘们的衣服,因为她们都只是在府中来去。服饰就不那么严格按照唐国制度了,往往有一些越制之处,甚至有时候也会穿些丝绸在身上。是以,确实比秦嫣这种民间乐坊的姑娘们要穿得体面得多。

    秦嫣听着管娘子一路絮叨,走进了杏香园。

    里面杏花烂漫,隐约可见屋宇层叠,应该是翟家私养乐班的地方。正走进去,听到一串琵琶声从远处轻柔飘来。秦嫣听得停住了脚步,这琵琶声幽怨中带着柔情,很是优美。她此时,方觉得,翟家主让她在这里住三天演奏,大约还是给“蔡玉班”个台阶的意思吧?以那杏香园里面这位乐师的音律造诣,她秦嫣这些实在是不够看的。

    管娘子命几个奴子给秦嫣准备了洗沐之水,秦嫣在“蔡玉班”并没有独立使用的木桶,都是四五个姑娘轮流合用一下而已。坐在翟府提供的这个洒了花瓣的黄柏浴斛,她连手脚都放不好地方了。

    竟然还有奴子打算来给她搓身子。秦嫣连忙回绝,实在不适应这样的服侍。

    管娘子插腰站在沐浴间里,鄙视着秦嫣光溜溜的瘦身子,道:“家主待小娘子是客人,所以我们才如此做,小娘子不喜欢就算了。我去让梳头娘子来给姑娘理妆吧。”

    梳洗完毕,秦嫣从洗沐屋子走出来,穿过紫藤花架,踩着杏花林下的卵石小径,管娘子将她的屋子指给她看,说自己就住在旁边,有什么事情可以找她。秦嫣低头应了,心想她那爆碳脾气,还是少麻烦这位大娘子吧?

    安排给她的屋子,就在杏香园门口的左拐之处,应该就是乐班的客房。

    秦嫣在“蔡玉班”的房间是朱红栏子白墙纸的屋子,收拾得也甚是整洁。

    可是跟翟家相比,还是云泥之别。这间屋子打扫得纤尘难见,长长的竹枝纹隔窗上,糊着的是青萝素纱。窗外一株西府海棠,斜阳下颗颗红苞艳若相思豆。屋子里的摆设哪里像给小乐伎住的?越窑宝莲盏、凤头单耳瓶、八瓣莲音长颈瓶……设色雅致、玉璧无瑕、清净不染。房中扁床上放着她的琵琶。

    秦嫣看到屋子一边还有一面铜镜。

    铜镜的贵重,秦嫣是知道的。整个“蔡玉班”只三个葡萄花纹架的大铜镜,每次姑娘们上妆以后要排队轮流去整理妆容。如今,就随随便便放在一个小乐伎的临时住所里。

    秦嫣坐到铜镜前,方才洗沐之后,梳头娘子嫌她肤色难看,重重给她拍了白/粉,额头上浅浅描了一道鹅黄,化出了肤若凝脂的妆容。给她梳了唐人姑娘流行的双鬟垂髻,发鬟中垂着殷红的璎珞流苏。乌眉雪肤,黑发红樱,好看得她都不认识自己了。

    秦嫣是中原人。依稀记得自己原先的家里是很大的,也有奴子,仆妇整天追在身后,应当也是个有些身份人家的小姐。只是她不记得父母的姓名与长相。

    她知道自己今年十五岁,在扎合谷见到过八次红绒花盛开的情景。她猜测自己是六岁左右才与家人走失的。

    在扎合谷之时,她总是记挂着要回到中原找到父母,做回她那个唐国娘子的身份,每日都拿麻布绑着脸。免得脸上染上太多荒漠风霜,父母会不认得她。可惜风餐露宿,还是一日比一日长得焦黄。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父亲叫什么了。隐约的记忆里,家人、仆妇、乳娘都只唤她“嫣儿”,又似乎姓“青”?长清哥哥从汉人姓氏中给她选了这个“秦”字,于是她的名字就叫做“秦嫣”,至于是否真的如此,那就无从得知了。

    此时一个人坐在这个润华轩明的屋子里,面对着那影像朦胧的铜镜。秦嫣恍惚有了一种错觉,自己似乎已经回到了中原那不知在何处的家中。她拿起搁在铜镜旁的口脂,含了一片芸雪胭脂,让双唇红润。呆呆地看着铜镜里那个清丽秀美的唐国小娘子,看了好久,慢慢流下了泪来……

    纵然记不清自己与家人的名姓与面貌,可是有些事情依然刻骨铭心。

    她能记得阿父将她扛在肩膀上飞转的欢乐,她能记得阿娘低头给她梳发挽髻的慈柔。多少次从梦里,见到家中雕梁宝妆的亭台楼阁;多少次在梦里,又走在了虹桥跃波的庭院里……阿父,阿娘,这么多年过去了,是否还记得她呢?

    窗户无声推开,一个身影滑入秦嫣的房间。此人知道秦嫣能力有限,故意带起一点不轻不重的风声。一只手五指贲张向她背上抓去。秦嫣发现了,回身避开那只手。

    心念一转,没有直接痛下杀手。

    而她一旦不选择将对方瞬间封喉夺命,她的功夫就低得可以任人摆布了。不足两个回合,对方一掌拍在她身上,秦嫣咚地一声,结结实实撞在了粉墙上。对方顺势把她肩膀一把按紧,将她牢牢控制在墙上。

    按住她的正是翟容,正要开口说话。

    低头看到,她刚染过口脂的双唇上,樱桃般的红润。睫毛上珠泪涟涟,如水晶粒儿一般,正顺着娇嫩脸颊缓缓滑落。

    她在他面前,时常灰头土脸,很少这般衣着整齐,更何况点缀妆容?几乎可以说是脱胎换了个人。

    翟容怔了怔,手如被灼烧了一般连忙松开。

    他尴尬到脸上起了绯色,道:“我来看看你这儿……”他斜身假装看着窗外的夕阳余晖,道;“你……那个……你哭什么?”硬着头皮问,“是我弄疼你哪里不曾?”

    秦嫣知道他是来试试自己的武功的。其实也试不出什么,她只是手眼步法协调,反应敏捷而已,没有什么高深的功夫可以被试出来。

    她擦了一把眼睛,已然恢复了常态,给他行礼:“无关翟郎主。奴婢只是想起伤心之事,请郎主见谅。请问郎主有何吩咐?”因为是以下人身份在他们的家里,她换了下人的语气称呼他。

    翟容听着小姑娘不是被他打哭的,稍微松了口气,抄手站着。一时忘了进来找她的初衷,不觉僵在那里。

    看他不说话,秦嫣咕哝着有点冷,故意擦过他的身子,走到东边的窗户。认真看了一下长条隔窗,用稍微幅度大一些的动作将窗扉关上,并且当着翟容的面,将铜搭扣牢牢拴紧。

    虽然不便跟他顶嘴。但是堂堂家中的主人,翻客人的窗户进门,他不丢脸,她替他丢脸!

    管娘子出去以后自然跟杨召窃窃私语过了,秦嫣饭菜的档次瞬间就掉码儿。

    横竖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她傻乎乎还是吃得很开心。

    待管娘子送掉饭菜,走到杨召身边之时,杨召挽着管十一娘的肩头:“来来来,管娘子,这事儿咱们得好好合计合计。”

    “那花蕊娘子真是用不得么?”管娘子道,“横竖二郎主多纳几个妾室,总有一个能用的。”

    “唉,管娘子,你不懂得男人的心思。”杨召一脸苦大仇深,担忧道:“这第一个女子基本决定了男子对女人的口味。比如我吧,”他带着管十一娘坐到一个紫藤花架下面,“我当初第一个女子是长安平康坊的宋灵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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