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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莲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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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为防盗章, 全定的小天使不能看, 麻烦清一下缓存, 谢谢啦!  她满头乱发、脸上凝结的血迹斑斑,让她显得像个狰狞的小恶魔。

    他的褐色头发依然整齐地盘成一个发髻, 目光中没有惊惧。甚至带着一点悲悯之色看着她。秦嫣手中只有半截废铁,颤微微举起来。哪怕对方不过是个侏儒, 她也只举到少年的胸部。

    赫连越大笑:“这小东西杀不了你啊,长清, 她太矮了。要不, 你低下头?”

    名叫长清的少年,自进入黑狐部落就不曾低下过脖颈, 此时,果然慢慢低下了。他将自己修长的脖颈, 无声地□□在秦嫣的面前,右衽棉袍的领子在他颈后显出一道优美的曲线。

    寒风吹开秦嫣的乱发,露出她晶亮明澈的眼睛。长清陡然身上微微一颤。他以为这个小孩经历了方才如此的残杀,应该已经混乱迷茫了。可是对方分明有着还算清晰的头脑。

    他立即突然抬起头, 扭向赫连越,用焉旨话骂道:“赫连越!我一定杀了你!”

    “你试试看!”赫连越走上前, 五指狠狠插入他头发,将他整齐的发髻瞬间拧成一团褐丝, 在乱风中飘飞。他一把将长清的头按在地上, 发出沉闷的撞响。长清的额头顿时一片血水。

    “你杀啊?你杀给我看!”赫连越狂笑着将长清的头再次砸向地面。

    他将长清按倒的同时, 也无意间凑近了旁边那个看起来毫无杀伤力, 小麻雀子似的脏小孩……

    电光火石间,秦嫣拧腰蹬跳。

    半截废铁怕什么,只要有一点点刃口,只要与对方的距离足够近,扎合谷训练出来的小“刀奴”,也能够在瞬间令对方封喉!赫连越最后一个字尚未说完,就骇然断裂在了喉咙里。庞大的身体沉重地倒下雪地,激起大片冰屑和身边黑狐族武士的惊呼。

    同样与她来自扎合谷“草字圈”的矮脚一声大叫,剩下的孩子们都飞快地冲向最近的黑狐战马,去夺马逃命。

    秦嫣站得最靠里面,她也想找到一匹马逃出去,可是赫连越的黑狐武士已经向着她猛扑过来,她仗着人小灵活从战圈里逃出来,好不容易攀到了一匹马的脚蹬,她紧紧拉着那脚蹬,被拖行了一段距离,才能够用足全力向上一跳,想要抓住上面的马鞍。

    忽然,一只手伸出来,她在扎合谷“草字圈”的“同伴”矮脚,也爬上了这匹马。他生怕两个人的重量导致马跑不快,手用力抓住秦嫣的五指,狠狠将她掰下来,任她如同一个破碎的草袋,从马身一侧跌落到地面。而身后,黑狐武士已经先后上马,追上了过来。

    秦嫣吓坏了,她还只有八岁,她哭喊起来,狂风立时将大把冰冷的雪粒子塞进她的喉咙里,使她只能发出嘶哑的呜咽。

    她爬起来重新慌不择路地逃跑着,闷头奔跑仿佛在水中一般,压得无法呼吸。

    背后马蹄得得声紧追着她不放,她越发恐惧,胸口一阵阵血腥。无论她如何加快速度,她的小短腿终究跑不过马匹长而有力的四肢……

    终于,她被人小鸡儿似的凭空抓起来,四体离空。

    她已经跑得虚脱了,放弃了最后的挣扎。紧闭着眼睛以为自己会被弯刀刺穿身体,可是那抓她起来的人却将她放在马前,双腿用力一夹马腹,以娴熟的骑术,带着她冲出了黑狐部落的包围圈。

    秦嫣过了好久才敢睁开眼睛,抬头看到,原来是长清。

    以当时她的年龄和能力来说,莫血并没有要以她为主动手,发难赫连越的意思,她纯粹作为陪死的,进入了那次任务。只不过,赫连越将她叫到了面前。而她是那种看着不声不响很安静,一旦有了机会头脑还是比较清晰果断的姑娘。因为这次的出手,莫血将她视作灵性通开,早承圣明之光的人,此后更为用心调.教她。

    黑狐部落此行,她结识了长清,也跟矮脚结下了梁子。

    数年后,当她和矮脚各自成为“草字圈”公认的两大最强“刀奴”之后,他们彼此始终是仇视的,以至于在很长的时间里,莫血都不让他们共同执行任务,否则,他们两个自己就先杀个你死我活了。

    长清没能逃走,被豢养他们的“牧刀人”莫血一起带回了“草字圈”。因他懂得汉字,又身有残疾没什么危害性,扎合谷的老巫留下了他。

    秦嫣很快发现了长清是个博闻强记,精通诗书典籍之人,还写得一手好字。她就打算着要跟长清学写汉字。长清白日帮着老巫做些杂事,晚上也愿意教秦嫣功课,他能够记得很多中原的书籍,他用老巫的木板和烟灰默写出来,一字一句教秦嫣。

    每一个刀奴,白日里要接受莫血的训练,以便使得身手矫健灵活,能在分毫之间夺人性命。还要长时间地虔诚诵读星芒圣教的《光明垂地经》,以涤荡灵魂。

    为了让他们保持足够的精力接受训练,老巫给了他们一套心法,只需要每日练两个时辰,全天便能神采奕奕,不再会觉得困倦。秦嫣练下来觉得的确管用,已经练了五年多了。

    不过,这仅仅是一个帮助她减少睡眠的法子,对于真正的轻功内力,毫无增益。秦嫣此时听翟容说要教她轻功,自然很想学。

    翟容说:“想学就好,来,我将心法念给你听,你自己能找到这些穴位吗?”

    他念了几个穴位给她,秦嫣跟老巫学习那个减眠的心法时,老巫曾经摸着她的身体一点点教给她了。她随着翟容所说,很快就摸到了窍门。不必动用手去攀爬,便上了院子里一棵高大的槐树,和平日里四肢并用的攀爬区别很大,身子若有云扶,点一下便能上去一大截。上藤还是有困难的,藤蔓太软承受不住人的身子。

    翟容已经表示满意了,耷拉着一条腿坐在枝叶茂盛的槐树之中,对她道:“学得不错了,进度很快。听说你学琵琶也没多久?”

    秦嫣也觉得自己学得很好,高兴地点头:“接下来如何提高呢?”

    “提高?”翟容说,“你先能上树上得飘逸一些再说罢,这也不是一时之间的事情。”

    秦嫣还待说话,翟容猛然收起腿,一把拽住她,踩着树干,将她带到树影底下。秦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身子一动想问他。翟容立即转过头,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唇边,示意她别说话。

    秦嫣便缩在他身后,看他在躲谁。树下传来威严的声音:“宜郎!你给我下来!”

    秦嫣心里忍不住好笑,原来他在躲的人是翟家主。

    翟容自然不肯出去。此时翟羽将一颗石子飞了上来,很快,就有一位翟府护卫随着那石子所指,轻松跳上了他们藏身的树干。对翟容道:“二郎主,请下去吧。”

    翟容见被自己大哥发现了,只得拉着秦嫣跳下树杈,秦嫣还能记得及时提气,做到了落地无声。

    她抬头一看,树影婆娑中,翟家主立在庭院中,雪奴亦伫立在他的身边。月华笼罩下,显得他愈发气质高贵而神秘。因在翟家主身边,连雪奴也生出一份庄重威势来,胸前的月形垂毛给它平添几分王者风范。

    翟羽看着自己二弟:“宜郎,你怎么任雪奴乱走?”

    秦嫣这才想起他们方才兴冲冲去学轻功,没有将雪奴重新送回殿湫簃。雪奴毕竟是头狼,兽性尚有,翟府如今很多客人,确实做得不妥。

    他垂头丧气,撇出八字眉做了个苦瓜脸。

    秦嫣看着他的怂样儿,心里乐开了花,使劲揉自己不听话的面颊。从来没觉得自己这张脸如此不够用。

    翟羽看着秦嫣。

    无论是多么残忍顽固的对手,他都有办法挖掘出对方的蛛丝马迹。可是此刻,看着她拿着两只小拳头,支着她自己的脸颊,仰头看着自家兄弟的模样,怎么看都是个普通的小姑娘。

    翟羽对翟容道:“去祠堂,跪两个时辰再去睡觉。”又对秦嫣道:“花蕊娘子,你跟着翟云回屋子。”翟云便是方才跳上树,堵他们的那名翟府护卫。翟容撇撇嘴,独自跪祠堂去了。

    秦嫣听他喊她名字喊得甚是恶劣,侧头不看他,可台下数百双眼睛齐刷刷注视着两人。她若犟着头,无论以何种方式站着,都难以自然协调。

    遂又识趣地朝向他,低头做出恰当的配合:“奴婢也不是弹太好,是否……”。

    翟容看她梗着脖子强按头的模样,一双眼睛弯成月牙儿 :“你奏乐我跳舞,其他曲子我跳不来。只能《归海波》了。”

    秦嫣明白了,翟家二郎主亲自上台“卖笑”来了!

    看来,丝蕊砸的不仅是“蔡玉班”的饭碗,连翟家也坐不住了。

    有人助阵,秦嫣自己又所学有限,便顺水推舟地答应下来。席地坐到舞台一侧一张人字纹竹簟上,斜斜抱起琵琶,五指一抡,清音流淌。

    翟容足下轻移,跃上朱鼓。

    他轻若鸿羽地落在鼓面,“嗒”的踏出第一声鼓响,正好落在秦嫣曲调的着点处。

    紧接着,他踩在那装饰着铜色圆钉的鼓边,足跟急旋,绕着朱鼓的边沿激转起来。那鼓只是松松搁在鼓架之上,稍微用力不匀就会斜侧。而他一路旋转,转满了一整圈,那鼓面依然安如磐石。

    一圈转完,秦嫣的急骤前奏恰好停止。

    他则单足鹤立亮相,台下半是真心,半是捧场,扬起一片喝彩。

    待到秦嫣主曲开始,他靴尖“咚咚”在鼓面上打出节拍。他在鼓面上或扬手,或伏背,或翻转,在鼓面上弹跳起来。

    唐国尚武亦尚舞,连当今至尊在朝堂大殿上亦会率群臣,引鼓乐,簪花起舞。翟容这种河西小郎君自然多少都会一些。

    若论舞蹈技巧,翟容跟此处浸淫多年的舞技高手无法相提并论。不过,他姿态刚劲潇洒,与乐声配合协调,还是引得人阵阵叫好。

    全场正关注时,一个五六岁的小小孩童,穿着浅绿春衫童袍,扎着小发髻,趁自家乳母看得入神,挣脱乳母的怀抱,一溜烟跑上了舞台。扑在朱鼓边摇着那鼓架:“小叔,小叔,我也要上来!”

    那鸾凤鼓并非专为立人舞蹈所设,为了鼓声通透,鼓架很是纤细瘦巧。加之站了个人在上面,重心偏高,即使稚儿,全身靠在鼓身一边,也能撼动。

    翟容被那小孩推了鼓,摇摇一晃,鼓身立时侧翻!

    众人一片惊呼,怕那大鼓倾侧,要砸在那小儿郎身上!

    谁知,那鸾凤鼓非但不曾倒下,反而立了起来。翟家二郎君双腿控制着那大鼓,自己踏在鼓的一侧,升到半空。他在立起来的鼓侧劈腿、旋转,不见半丝惊慌。

    他看到是自己侄儿翟轶在底下,双足一拨,那鼓面回落,轻柔地重新摆平在鼓架上。他低腰伸

    手,将侄儿从鼓架之下,拉着小手拎上鼓面。

    小小儿郎刚闯了祸,浑然不觉。

    他升到高处,一点儿不犯怵,还似模似样地仿着翟容的动作。台下顿时轻松起来,轰然而笑,都认得是翟家主的独子。小儿郎也是翟家遗传的黑白分明大眼睛,一本正经摆动小身子的模样煞是可人。

    整个过程,鼓倒、鼓立、恢复平稳,外人看着只觉惊心动魄。翟羽翟家主却纹丝不动,并不担心轶儿被砸伤,对于自己兄弟十分放心。

    被孩子一搅,音乐和节奏就乱了度调,秦嫣看着那一大一小两个人的动作,虽然大致还是随着《归海波》的曲调,但翟容分了心,没有方才的严丝密合。秦嫣便随着他们的舞蹈,临时改变一些片段,重新跟上他们的步伐变动。

    翟容也意识到打扰了秦嫣的演奏,抱起轶儿回到应有的力度和敏捷上。《归海波》虽为长安琵琶圣手查士洛先生的手笔,实则乃出自翟容北海师门长辈的渊源,他比秦嫣更为熟悉这首曲子的精髓。

    投桃报李,他挥臂猱身,靴底连叩,开始带动秦嫣的音调。

    于是,鸾凤朱鼓上,气象又是一变。

    琵琶的清亮与凤鼓的重击密密契合。归海一涛那波澜宏大的韵律在两人之间引来转去,此起彼落,层层往复,延绵不绝。

    最有趣的就是轶儿,被自己小叔扛着飞转,并不觉害怕,坐在小叔的肩头笑得金铃儿一般脆亮。一曲演毕,台下掌声胜过先前任何的演出。诸人直夸翟家二郎君俊采神驰,令人心折。

    翟家主随着众人一起,含笑欣赏着自己兄弟和自家小郎君满场旋飞的身姿。宜郎归家不过几日,轶儿从未见过自己小叔,两人很快厮混得如此亲密,翟羽甚是欣慰。那轶儿日日追在小叔身后玩耍,说话也比平日里多了好几成,饭也多吃一碗。

    那蔡玉班跳飞天的舞伎坠下之后,翟家其实也需要挽回些场面。他便让宜郎上去救个场。本来翟羽打算由“蔡玉班”的许散由先生伴奏。宜郎主动提出,他们的花蕊小娘子会《归海波》,是查士洛的师傅陈应鹤先生亲手带入门的。于是才有了秦嫣上场的一幕。

    待翟羽的目光落到了坐在一边弹琵琶的少女身上。

    他湛黑的凤目陡然收缩,只见那小娘子满眼奕奕之色,显然弹得也很是过瘾。可是一张脸却毫无生动之气,那嫩若花瓣的菱角嘴上,甚至看不到一丝带笑的弧度。

    翟家主微微前倾。

    这个姑娘面容五官细细看去,生得极美。但是面颊上受尽西北风沙磨砺,黑黄粗糙,将她容色掩去三分。她脸上更充满了一种僵硬感,显得垂头丧气,满脸晦色,那点姿容又是少了三分。余下三分全在她的一双眼珠里。

    舞毕,翟容单手抱着轶儿从朱鼓上跳下来,看到秦嫣依然坐在竹簟上,便斜腰伸手拉她起来一道行礼。

    秦嫣很想避开他的手指。

    她感到,自从她暴露了自己有那么一点点小身手,这个事实之后,他看着她的目光如同一只吃饱了肚子无事可干的狐狸,发现了一只折耳朵绒兔可以盘玩戏耍,老想凑过来拽拽对方的耳朵,捏捏对方的尾巴。她很反感,也很担心,他一旦感到饥饿,或是感觉无趣了,便会即刻亮出满口尖牙利齿,张开血盆大口,将她咀嚼得骨头渣儿都不剩下。

    翟容按照胡礼,走到自己的伴奏协作者“花蕊小娘子”身边,握着她的手,另一手依然抱着轶儿,向全场行礼道谢。

    轻轻附在秦嫣耳边道:“你是什么人?”

    轶儿听到了,笑着学小叔说话:“什么人!”

    秦嫣挣扎不脱,抱着个琵琶,被他强行带着向台下行礼,不肯回答他的问题。翟容轻笑:“明日我去蔡玉班找你,不许溜走!”轶儿依然鹦鹉学舌,对着秦嫣奶声道:“不许溜走!”翟容被他逗乐了,亲了轶儿小脑袋一下,道:“小叔真喜欢你!”轶儿看着小叔,笑道:“喜欢……”

    秦嫣避开去看轶儿无邪的笑容。她特别讨厌与这种小孩接触。

    翟容抱稳轶儿,拽着秦嫣换个方向,重新又向着台下行了个礼。

    台下的翟羽盯着秦嫣的脸,无论翟容如何挟制她,她始终板着一张小脸,无喜亦无怒。

    看着如此一张神情略有特异的面容,翟羽心中似有什么微微一撞,身边的热闹喜庆顿时都与他无关了:“摩尼奴,血修罗……面僵直……”

    他长久地看着那个女孩子。抿一抿双唇,思忖了一会儿。下定决心似的,长长食指在檀木胡椅扶手上轻轻击了两击,朝成叔招一下手指。那灰发健仆便脚步轻捷地走到他身边,翟羽低声吩咐了几句。

    见成叔走向“蔡玉班”所在之处,翟家主便风度儒雅地站了起来。

    他一站起来,众人的嘈杂就开始慢慢退潮了。

    翟家主袍袖一展,众人立时静音。翟家主说午后已至,相邀各位上寺外车马,去翟府上饮宴。贵亲、族众们站起离席,由奴子们趋步上前,带路引着他们去各自的车驾、马匹处。女子们也戴起幂篱,或坐车,或骑马往翟府而去。

    敦煌属边城,商旅众多,各国胡杂,宵禁制度、里坊制度尤为严谨。他们一般都在晌午饮宴,至天微黑回各自府邸。若是族亲好友,则往往留宿府中,彻夜饮酒,醉卧客房。

    翟家主安排完客人,徐徐走到戏台下,来见一见这个“面僵直”的无名少女。

    秦嫣迫不及待地挣脱出翟容的铁钳之爪,看到翟家主来到戏台下,抱着琵琶打算行礼。

    翟容将侄儿放在地上,轶儿叫着“阿父”,迈动胖腿走到翟羽身边。翟羽便将他抱起来,看来轶儿平日甚受其父宠爱,熟练地环住父亲的脖子,软嫩的脸蛋便贴在了翟家主的胸前。

    秦嫣望着翟羽。

    此时,这个男人没了方才审视众人、调控全场的威严,看着自己稚儿微笑的面容令她产生某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秦嫣双目一瞬不瞬地看着翟家主的模样。

    翟家主抚拍了轶儿一会儿,问了他几句台上跳舞感觉如何?轶儿絮絮跟父亲说了几句。翟羽便将轶儿交给随跟上来的乳娘。微微仰头,目光注视着台上手持琵琶的秦嫣。秦嫣觉得他对她有话要说,便走过去,低低曲起膝盖,恭敬行礼。

    “花蕊娘子,”翟羽对着秦嫣,道,“翟某,可否相请姑娘入府三日,为我演奏?”

    他此言一出,连正要从舞台上跃下平地的翟容也颇感讶然,停下脚步扫视自己的兄长。

    秦嫣心中紧缩,翟容本说明日来找她,已经令她头痛难言。若是留下来,还不是任翟容鱼肉了?况且,丝蕊坠楼之事还不分明,她还想跟着回去问问,究竟是如何出了什么事情?

    翟容负手立到秦嫣身边,秦嫣胆怯地看一眼他的身影。她只得认命,向翟家主再度施礼:“谢过翟家主盛情相邀,奴婢从命。请容奴婢跟班主说下。”

    翟羽转身,带着一群人去自己的马匹、车驾处。

    成叔领着一名仆妇出来,跟秦嫣介绍,这是管十一娘,让她带着秦嫣去坐马车。其他婢妇、奴子们都是要步行回府的。她是客人,家主特意关照让她随车入府,再让管十一娘带她洗沐吃些点心,安排好她的住宿,让她休息一下。

    翟容心满意足。

    这只大狐狸知道,绒兔儿今晚被自家大哥捉到笼子里了。他可以挑个闲空的时候慢慢撩拨、细细拷问。明明颇有些身手,大泽边竟然敢瞒骗于他,这样的丫头实在要拽出她的底细来,查剥个通透!

    他整一下衣袍,跳下舞台步履悠闲地扬长而去。

    大泽边停了一支准备明日进入敦煌城的乐班。乐班中的人吃过了饭,都回马车早早休息了。留着一个小姑娘独自一人坐在大泽边,一遍又一遍练习着同一首琵琶曲。

    小姑娘名字叫秦嫣,她觉得很饿。

    日落之前,车队在大泽边停下休整,她就被师傅赶下马车练琵琶。

    师傅嫌弃她弹得不好,拿铁条打肿了胳膊,又罚没了饭,饿着肚子弹到如今。她手里弹的这首曲子并非寻常曲目,名叫《归海波》。据师傅陈应鹤老先生说,这首曲子糅杂了一百多首琵琶曲中最难的技巧。如果她能弹熟透,以后学任何曲子都能得心应手。这曲子本来师傅不想教她这种小姑娘,是她一路上卖乖、讨好、嘴巴甜,缠着音律教头陈应鹤老先生,哄得老先生答应单独教她。

    《归海波》真的很难弹,她稍微一分神,曲子“咯噔”一声又卡住了。

    “又是这里!又是这里!!”曲音刚断,车队里一辆马车的窗帘就被狠狠拉开,弹出一颗银霜满鬓的头来。陈应鹤老先生冲着秦嫣道:“再弹不过这个坎,今日不得上车睡觉!”

    旁边一辆马车的窗帘也拉开,一个名叫玉蕊的姑娘笑眯眯露出头:“花蕊儿,你用些心。天黑歹人出没,当心月儿黑黑,让你两片娇花碾成泥!”

    “呸!”陈应鹤先生冲着那姑娘狠狠吐了一口痰,“尽开黄腔,带坏小丫头子们!”

    允和乐班并不大,班主邵康带着两名胡姬,陈应鹤老先生是音律教头,还有她们十二个姑娘,再加上几位雇来的马车夫。

    秦嫣重新抱好琵琶,认真弹奏起来。她想,只要琴技好,就会有饭吃。

    敦煌那么大,这随后一个多月,她一定会过得很快活。

    在允和班,秦嫣的名字叫做“花蕊”。

    这小乐师“花蕊娘子”的身份,是她冒用的。

    前几天,主人莫血将她送入“允和乐班”,让她混入敦煌城潜伏下来。一个多月以后,石/国使者会来到敦煌,她需要在唐国土地上刺杀那名西域来使,达到“星芒圣教”以恐怖行动,震慑唐帝国的目的。

    可是,以她一路上的所见所闻,还有师傅陈应鹤先生对于唐国城池的描述,她发现,这次任务和先前她在西域各地执行过的任务完全不同。唐帝国是个壁垒森严,兵马众多之地,哪怕她能够刺死石/国使者,也不可能逃出城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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