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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鹿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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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为防盗章, 全定的小天使不能看, 麻烦清一下缓存,谢谢啦!  她记得还有一支伪装成胡商的马队就在附近,想来这支马队也会来助阵吧?果不其然, 她看到那队人马发现了此处的异常,正从黑暗中向允和班的车队冲过来。月色下, 这些“胡商”满面狰狞,眼看着就要冲到这里来了。另有五个黑衣人立即现身而出,挥刀迎住了这支杀气四溢的“胡商”队伍。

    秦嫣身边的这位黑衣小郎君则没有动, 守着他们这群乐师、马夫们站着。

    秦嫣想起陈老先生胆子小,不知遇到这些人会不会吓到。她挪动膝盖, 爬到陈应鹤身边:“师傅。”陈老先生叹口气, 一把年纪遇上如此杀人越货之事, 着实吃吓不小。秦嫣闻到他身后传来的浓烈尿骚味,想到他嗜好喝酒,又吃了惊吓,会不会是……她低声道:“师傅,徒儿给你取件衣裳来。”

    陈老先生羞愧难当, 捂着脸面不说话。

    秦嫣正要爬向陈老先生的马车, 她的后颈突然被抽紧, 人被凌空拎起来:“你!爬来爬去做什么?”

    秦嫣手中的琵琶被抖得,“哐”一声落在地上。捉住她的正是那黑衣小郎君, 他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杀气:“不许乱动。”

    秦嫣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黑衣郎君将她放下。

    秦嫣在地上趴了一会儿, 闻着师傅身上越发酸臭,小声哀求道:“郎君,你行行好,我师傅身上脏了。我要给他拿身衣服。”

    那黑衣小郎君也闻到一股味道,问她:“你师傅的衣服在何处?”秦嫣指着近旁的马车:“就在这里,手一伸就拿到了。”小郎君上下看着她,说:“去拿,动作快一些。”

    秦嫣动作果然很快,不过几息便取回了衣衫,这些天她对陈应鹤老先生服侍周到,对他的衣物摆放都熟悉。她跪在陈老先生身旁,道:“师傅,换衣裳吧。”

    “嗯,哎,乖徒儿。”陈老先生叹气道。

    秦嫣握着师傅脱下的外衣,努力用手撑开:“师傅,我替你挡着。”

    陈先生开始解中衣,脱裤子。秦嫣个头小,用力张开衣衫也挡不住陈老先生,眼看着老先生一个干瘦的身子露将出来。小郎君指着一个乐师道:“你去帮着拉一下。”

    那乐师刚站起来,但听得一阵风声过来,随着一声惨叫,一名胡商打扮之人在他们面前被斩落头颅,大片血花飞溅到这群乐师、马夫身上,众人惊叫起来,纷纷抱着头蹲在一起。

    黑衣小郎君将尸首拉离这些百姓,转头看到,秦嫣还在努力张着手臂,给师傅遮挡身子。他走近两步,默默伸出左手,将她怎么也撑不起来的一片衣角扯起,为陈应鹤老先生遮盖羞处。秦嫣发现了对方在帮助自己,转头看着他:“谢谢郎君。”

    小郎君平视前方,神色漠然。

    秦嫣看着陈老先生换好衣裳,将脏衣服裹起来,放在一边,说:“师傅,等一会儿我替你洗干净。”秦嫣低头“呀”了一声,引得陈老先生和那小郎君都望向她,方才跌落之时,她琵琶的凤凰台、弦轴都摔了个粉粹。乐班的琵琶是借给她们使用的,等赚了钱要还。她钱还没开始挣,先折了一把琵琶。

    秦嫣不敢多吱声,将琵琶放在身后。

    不多时,邵康班主和两名胡姬,还有那队假冒的“胡商”都被降服了。手持金镗的褐衣大侠和灰衣道长,带着那五个黑衣人手脚利落地处理着俘虏和死尸。此刻又有敦煌军方派出的人手来接应他们,黑衣小郎君便招呼着众人,打算离开大泽边。

    那灰衣的道长没有上马,特地走到允和班乐师们蹲着的地方,请他们站起来:“请问诸位,方才练琴的小娘子是哪一位?”

    “请问道长有何吩咐?”秦嫣走上去。

    道长五十上下的年纪,看着很和善:“小娘子,你那曲子弹得不俗,师傅可在。”

    “在的,”秦嫣转头对陈应鹤先生道:“师傅,这位道长问起您。”

    陈应鹤不耐烦道:“跟他们说,你师傅不爱见外人!”

    “陈老先生!”那道长发出喜出望外的声音,疾步走上前去,一把握住陈应鹤的手臂:“哎呀,竟然是陈老先生在此,幸会幸会!难怪教出如此佳徒!在下冲云子,与你徒儿查士洛是好友,在长安时常听他弹琴。”

    陈应鹤脸皮抽动半日,道:“驻云门的冲云子道长?听徒儿提起过你。”

    冲道长热情招呼:“老傅,快来!当年《秦王破阵乐》的曲作者,陈应鹤老先生在此。”褐衣光头大汉斜持金镗,走过来见陈老先生。

    秦嫣只知道师傅琴技很高,胆子很小,没想到竟然如此有名。

    两位大侠寒暄一通,告诉陈老先生,这假扮邵康班主的人,真名叫髁拉赫利。原是盘踞在阴山以北的一名匪首,常年在东图桑和中原国的连年对战中,浑水摸鱼。此番东图桑败溃,这赫利老贼欲逃往西图桑投靠自己的姻亲。他在居延泽将真正的允和乐班所有人都杀了。自己冒充班主,然后高金聘请陈应鹤老先生为音律教头。

    陈老先生从长安回来,隐居居延泽,本为归乡养老。他是长安城琵琶圣手查士洛的师傅,有他在,邵康班主的身份就没有那么容易被识破。至于秦嫣这些小乐师、小舞伎,则是临时招募。

    髁拉赫利要以这些乐师为自己身份的掩饰。并不会真的进入敦煌,一旦混出河西,就会大开杀戒,将整个车队的人均灭口。

    陈先生听得后怕不已。

    秦嫣听得也跟着后怕不已。

    三位老人谈得兴起,冲云子道长转头对那黑衣小郎君道:“宜郎,寻点酒来。今晚我要跟陈先生不醉不归。”陈老先生忙道马车上就有,让秦嫣去取了酒水来,三位老者席地而坐。陈应鹤回头见姑娘们和马车夫都还站在原地发愣,轰他们回去睡觉。秦嫣跟在队伍中抱着破琵琶,匆忙回到马车上。哀怨地想着:她的晚饭呢?

    到了车中,一辆车里睡六个姑娘,可是谁也睡不着。玉蕊说:“你们看见不曾,那六个黑衣人都生得俊得很,不知能否说上话。”

    丝蕊倒是观察细致,道:“若不是那道长执意要跟师傅喝两杯,他们早已撤走了,哪会跟我们说话?”

    大家嘀咕了一阵,没人敢下车,一来湖边刚死了人怕见血;二来,也担忧师傅责备。便草草睡下了。

    秦嫣却怎么也没法躺下来,她因练琴被罚了饭,饿到两眼发绿。只能悄然滑下马车。先看了看车外的情形。死尸、俘虏已经被装入了一辆马车里。另外五个黑衣人在大泽边整理着什么。只剩下那个眉眼很标致的“宜郎”,在三位老者身边生着一个火塘。陈先生拿了自己的琵琶,正在给两位大侠弹琴,乐声苍茫辽远,伴随着老人们的爽朗笑声,一直传到大泽深处。

    秦嫣去储放食物杂粮的马车里寻到几根胡萝卜,河西天寒,她讨厌吃生冷的食物。便走到火塘边,挥了挥手中的胡萝卜对那宜郎道:“我没吃晚饭。”宜郎点点头。秦嫣远远坐到对面去,将胡萝卜丢入火塘。这个味道烧起来很淡,吃几口尽早回马车就是了。

    萝卜软了,用一根有弯头的草棍掏出一个最小的,她吹去黑灰,不顾烫嘴匆忙吃着。身后传来声音:“花蕊儿,胆子不小啊。溜出来吃独食?”

    秦嫣抬头看到是玉蕊,另外几个姑娘也下了马车。

    玉蕊看见师傅正喝得高兴,似乎没有心思来管这里,对着火塘对面的宜郎道:“小郎君,你可要听曲儿?我们来唱给你听?”姑娘们都笑了起来。连另一辆马车上六个姑娘也都轻轻下来。

    那宜郎见火塘边瞬间花团锦簇,拿起刀,退到了远处。

    他走开,自有人走过去迎合那些姑娘们。四个高大修长的黑色身影从大泽边走过来,姑娘们回头看一看,原来是方才跟“胡商”厮杀的那几位小爷,他们在大泽边清理髁拉赫利的首级,翻查身上的印信,处理尸身。此时活已干完,留了一个绰号“小纪”的同伴在收尾,其余人等则回宜郎生好的火塘边来休息。

    一走近火塘,他们便顺手将脸上的黑巾扯掉。十几位姑娘一看,都喜爱得不得了,果然个个剑眉朗目,英俊得各有特色。

    隋唐狎妓成风,那四人也有二十上下的年纪,大多已知人事,见此处的姑娘娇嫩嫩、水灵灵也都很高兴,遂坐下来跟她们说话。

    火塘边忽然这么多人,秦嫣便被活活挤了出来。眼睁睁看着自己刚烤下的萝卜也被掏出来吃掉了,气得正待冲上去抢些回来垫饥。

    听得身后有人叫她:“小孩,你过来。”

    秦嫣看着这只黑漆打底的密陀彩食盒,分为三层,花纹细密卷曲。打开来最上一层有三个碟子。上面的菜她一个也不认识。

    一张碟子上是切成六片,摆成金盏花型的蒸饼,上面撒了一层金色的小颗粒。翟容指给她:“这叫‘金粟平’,你尝一块。”秦嫣夹了一块,那颗颗金粒在口中爆开浆汁,鲜美无比。秦嫣问他:“这金色颗粒是什么?”

    翟容想让她猜一猜。

    说时迟那时快,管十一娘重重在两人之间一拍那案桌:“这是鱼子!西海寒水的大鱼子!”翟容和秦嫣齐齐吓了一跳。

    秦嫣发现冷落了管娘子,脸上发红:“多谢娘子送饭。”

    翟容看秦嫣窘迫地不敢吃饭了,对管娘子道:“十一娘,我陪她吃饭就是了。你先歇息去。”

    陪?!你咋不直接喂饭给她吃?管十一娘恨不能仰天长啸:“奴下还要等着拿食盒回庖房。”

    翟容说:“我等会儿顺路送过去。你先歇息去吧。”

    管十一娘冷然以对,气呼呼退出了屋子。

    翟容给秦嫣把另两层食盒都打开,下面一层是白米和粟米并蒸的米饭,还有一碗用汤模子印成双钱状的‘汉宫棋’面片。秦嫣将尖尖的乌牙著指向另一张碟子里的猪肉丸子“西江料”。

    翟容则拈起糯米粉混着酒酿、蜂蜜揉成薄片,晾干油炸的“见风消”零嘴儿,松松脆脆的吃了好几片。

    自入了敦煌,秦嫣难得吃肉。也就大泽边被翟容喂了几串烤肉而已。此刻吃着这些饭菜,觉得分外鲜美。

    吃了丸子之后又被那一碟子六个的小饺子给吸引了,各色不同的皮子,形状又捏摺得很是可爱,不觉多看了几眼。

    翟容直接从里面拿走一个绿色的小饺子,道:“梅子饺子,我最喜欢的。”

    秦嫣吃了好几日唐国的饭菜,也不如今日这里的菜好吃。平民食物之粗糙,与这种豪奢家庭的食物,实在不是一个世间之物。她本以“欲擒故纵”之计,吃得尽量娴静一些,免得自己吃相难看,招翟容耻笑。眼见着翟容在漫不经心蚕食掉她的美餐,心中幽愤不已。她连忙换了战术,目光如闪电,下箸如暴雨,风卷残云一般将个食盒里的盘盘碟碟迅速吃了个精光。

    翟容看得双目睁圆,终于体会到,大泽边姑娘偷吃那些肉串,实在是口下留情了又留情。她刚为了父亲和情郎哭过,又能如此好胃口……真是身心强健啊!

    抹尽油嘴,秦嫣将食盒收拾好:“二郎主你知道庖房在哪里?”

    翟容拿过那食盒,又拽她的袖子:“走,带你看一样好东西去!”

    夜幕已然降临,远处“郁远堂”上还在传来弦乐之声。翟家的酒宴依然在进行着,有人喝醉小睡之后,重新加入宴席。也有人醉而扶归,踉跄而去。

    翟容带着秦嫣先去了庖房,是个高大宽敞的朱色栏杆敞屋。房梁上悬挂着风干的熏鸡熏肉,高脚桌案边,炉灶庞大,呼呼地向外喷着鲜红的火苗。上面有四个大小不同的蒸笼依然在煮着酒席上的一道道佳肴。

    将食盒托给了此处的一名烧火奴,翟容带她去了后花园。

    后花园夜晚有巡园的奴仆,园子比杏香园要大很多,遇上了翟容都会给他行礼。秦嫣随着他来到一处名为“殿湫簃”的小庭院内。此处方圆半亩多一些,前面是一片瓦片嵌花的青石地面,东侧有个天然小泉,泉上立个半亭,泉水汩汩,绿树如荫。背面则是个门朝南开的三开间小屋。只消将那小庭院一锁便是个独立的小院落。

    秦嫣一走入里边,便闻到一股腥臊的味道。

    略走几步便看到那房屋门口拦着铁栅栏,走近一看,昏暗的夜色下,屋子里走来走去一头雪白的大狼。

    “雪奴!”翟容伸手进那铁栅栏,那白狼便立时走过来,如同驯养的家犬一般将毛茸茸的头,顶在翟容的手心中。一双在夜晚中泛着绿芒的眼睛,警惕地盯着秦嫣看。

    “这是我朋友,”翟容轻柔抚摸着那白狼的头部,“你们认识一下。”

    秦嫣自然是不怕狼的,遂在翟容身边蹲下身子,那狼感觉到了她的侵近,脖子上的毛支棱起来,猛沉威胁地发出一声低吼,龇牙呼出一口浓重的腐肉之气。秦嫣颇感兴趣地看着那狼雪白的毛色:“如何会有这般毛色的狼?”

    “可能是得了什么病。”翟容一边继续按揉着雪奴的头和颈让它放松警惕,一边跟秦嫣说话。

    秦嫣观察着那狼,嘴角的皮肉有些松弛了,道:“它年龄很大了吧?你一直将它养在府中?”

    翟容摇头:“我七岁养它的,养了两年放回北山。这次我回来,在城外遇到它。”

    “啊,这么久还能记着人”秦嫣端详着那狼在翟容手下安抚的模样,狼眼已经因为适应了秦嫣的存在,而微微眯了起来,享受着主人的抚摸。

    翟容告诉她:“别看它年纪大,它一定曾经在族群里非常厉害。白色皮毛的动物不容易隐蔽身形,一旦受伤血迹又明显,容易被围攻。”翟容骄傲地挠着狼脖子:“它说不定是头狼王。”

    秦嫣看着雪奴高大粗壮的体格,想起北山东麓的狼牙谷曾有一只银狼王。心中有些激动,难道她遇上了传说中的“银狼王”罗夜?

    眼前的雪奴半点也不像银狼王罗夜,一副宠物的样子。

    “我能摸摸吗?”秦嫣问翟容。

    翟容微笑,他知道她不会怕雪奴。说:“你摸吧,它要咬你我来按住它。”

    “用不着你按,”秦嫣道,“又不是没摸过狼。”伸出手在狼脖子上轻轻摸了一把,那雪奴因主人就在身旁,没有发出吼叫,喉咙里滚过一阵低沉的咆哮,狼的喉管粗大,声音分外可怕。寻常女儿家听到这般的声音,恐怕已然吓得倒退数步了,秦嫣却说:“我摸它,它不生气。”她从脖子慢慢摸到它的喉下,用手指轻柔地按摩着。

    她说:“这狼肯定听得懂我们说话!”

    “嗯。”翟容收回手,“我们将它放出来如何?”兄长不让他放雪奴出来,虽然老了,毕竟是在野外生活多年的狼。如今翟容有了搭伙儿的,拆天拆地的心思分外浓重。

    “好。”秦嫣也希望这白狼出来。

    翟容没有打开栅栏的钥匙,顺手拧断那盘绕的铁链,推开栅栏,雪奴便带着一股狼族特有的烘烘臊气走出了栅栏,陡然见到了天上的月光,它猛然耸起双肩,然后挺胸压腿,朝着天上的明月,“嗷——”发出一声长长的狼嚎。声音响亮凄厉,透彻整个翟府。

    翟府前院的一间侧屋中,点着六根蜡烛的青铜枝形烛台,火光摇动。

    正跪在木板地面上的两个人,听到那狼嚎声,均悚然一惊。

    坐在他们面前的是成叔,他目光严厉地扫视着面前的人。一名是“蔡玉班”的工匠水头儿,一个是落下高台的丝蕊小娘子。方才在翟家主授意之下,成叔已经调查出来是这名工匠水头儿,将高台上的铜扣拧松,令丝蕊舞蹈时候出现失误。

    但是,水头儿咬定,绝对不曾割断那绳索。铜扣拧松,台子不稳,丝蕊小娘子舞蹈出现差错,至多掉下来。而丝蕊的身上系好防护丝索,加之本身就有跳下高台的设计,不会有性命之忧。

    成叔冷笑一声:“水头儿,你难道对舞蹈很是熟悉么?如此算计清晰。”水头儿微微一惊,不敢再多说话了。成叔道:“你就莫为旁人担待了,来人,带上林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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