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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美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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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日子,小丰村多数人家都为了那些粮食起了不少争执。

    小丰村有那么多外头嫁进来的媳妇,也有那么多嫁到外村的女儿,拿隔壁村来说吧,这日子差到玉米面掺糠麸了,这还是现在, 等再过些日子, 恐怕连玉米面都没了,只有糠麸了。

    往日里,糠麸都是喂牲畜的,哪里是人能吃的,粗糙卡嗓子,吃多了还会堵肠胃,大人的消化力好,还能熬, 小孩子就不行了,这嫩嗓子和肠胃, 都受老大罪了。

    这不, 那些人就将眼睛盯上了勉强算是丰收的小丰村, 一个个嫁到小丰村的媳妇的娘家人上门借粮,或是已经出嫁的闺女抱着嗷嗷待哺的孩子来娘家求粮。人心不是铁打的,加上现在的旱灾远没有到之后那样严重的地步,大家这心里头还没那么紧迫,这粮, 就稍微借那么一点点,多了也是不肯的。

    这么一来,家里的摩擦就大了。

    现在也不是家家户户都像顾家这样分了家的,多是上头二老还在,家里的几兄弟不分家住在一个院里,吃住都是一起的。

    既然这没分家,自然就是一户,这粮食也都是放一起的,这老大媳妇娘家来借粮了,老二老三媳妇家的来了是借还是不借,你借了老大媳妇娘家二十斤玉米面,难不成还能接老二老三媳妇娘家十斤?

    一堆糊涂账,往日里还算和平的小丰村这些日子就没断过争吵。

    这没粮要挨饿,有了粮也不见消停,都不知道那个好哪个坏了。

    相较之下,顾安安家里就平静了许多,一来分了家,二来顾保田和苗翠花也没闺女,几个儿子都分到了足够的粮食,没有要上门借粮的人,而且苗翠花那战斗力摆在那里,也没人敢来她这借粮食,就怕不仅没借到粮,反而惹了一身臊。

    顾安安想着刚刚奶奶的脸色,想来大伯母这借出去的粮还不在少数,不然奶奶的脸色不会那么难看。

    怪不得大伯母明明知道奶奶的性子,还怂恿大堂哥和大堂姐来家里吃饭,看样子是想从他们家里描补回去,只是大伯母还是低估了奶奶的性子,今天这一出过后,恐怕会消停很多了,就是不知道这粮食到底借出去了多好,大伯还要不要的回来。

    顾安安清楚,接下去的两三年这粮食只会越来越缺,没有储藏足够的粮食,接下去的日子就更难熬了,大伯一家实在撑不过去,爷爷奶奶肯定也不会袖手旁观,还是会帮一把。

    不是顾安安小心眼,凭什么大伯母偏心自己的娘家人,最后买单的却要是爷爷奶奶和他们一家,不过,连她都能想到的事,顾安安觉得奶奶一定也想到了,这件事绝对不会就这么轻易地过去的。

    相处了两年,顾安安对于奶奶的本事已经有了十分清晰的了解,作为苗老太太的头号老缠粉,她相信奶奶一定会妥善处理好这件事的,就是这么自信。

    “妈,秀妮儿几个......”

    走出老远一段距离了,田芳这才鼓起勇气追了上来,看着跟在苗老太后头,黄瘦的三个闺女,话说的吞吞吐吐的。

    今个儿一早老太太就让人把她家三个闺女叫了过去,一开始她还不知道什么事儿,刚刚隔壁上演了这么一出,现在的隔音又不好,田芳在自个儿的屋子里,把大哥大嫂家发生的一切都听见了。

    这件事,占便宜的是她的三个闺女,可是说实话,她心里却是有些埋怨苗翠花这个婆婆的。

    秀妮儿几个就只是丫头片子,哪里有资格吃那些好东西,她都听到了,大嫂家里蒸了鸡蛋和白面馍馍,还烙了煎饼,这样的好东西,给几个丫头吃就是糟践了。妈要是早就觉定搞这么一出,一开始就应该叫建党过去啊,他是男人,又是家里的顶梁柱,只有他才配吃这些好东西。

    这么想着,田芳也有些怨上了几个闺女,没孝心的白眼狼,也不知道给她爸藏些好东西,就顾着自己吃,生闺女果然没用,她还是得尽快努力生个儿子。

    田芳什么话都没说,可是苗翠花却也大概猜到了她心里在想些什么,撇撇嘴,十分看不上这个媳妇。

    说起来,苗翠花也算是十分大度的人了,当初三个儿子娶媳妇,都是他们自己看上了才算数,只要女方没有硬伤,苗翠花都是同意的。

    用她的话说,将来和儿子过一辈子的人只有他媳妇,是好是坏都让他自己选,当然,如果有重大短板苗翠花也会提前打听清楚告诉儿子,他要是依旧一意孤行,认准了人家闺女,苗翠花也没有二话。

    当初顾建党在大哥顾建军的婚礼上相中了和王梅一个村的田芳,当时苗翠花就让人打听了,这田家在他们村的风评不好,活都是闺女的,好事都是儿子的,田芳在那个家做牛做马,田家还想靠卖闺女给儿子娶媳妇,所以这彩礼要的高,嫁妆一分没有。

    可是顾建党就是相中了他,那时候顾家可远没有现在这条件,是苗翠花偷偷卖了自己的嫁妆镯子,才凑够的彩礼钱。

    之后几年,顾建业长大了,也赚了钱,把那镯子又从当年的那个买家手里买了回来,偷偷在老太太生日当天还到了老太太的手里。

    所以说,这父母偏心也不一定是没有理由的,或许一开始是一碗水端平的,这日积月累的小事,就足够改变父母的态度,让公平的变得偏心,让偏心的变得更偏心。

    “啥事啊?”

    苗翠花瞥了看上去懦弱,那眼珠子却一直乌溜溜转悠的媳妇一眼。

    田芳的那些小心思在老太太的眼神下几乎无所遁形,整个人僵硬地站在边上:“没啥,就是三个丫头出来挺久了,家里还有好些活呢,想叫她们几个回去了。”她搓了搓手,看着被老太太抱在怀里,看上去白胖可爱的顾安安,心里又些许不屑,“这女娃娃还是要勤快些,不然以后不好找对象,秀妮儿几个懒备,平日里没人盯着就偷懒,我让她们多做些活,是为她们好。”

    似乎是解释,田芳又加了后头的那些话。

    顾秀顾春和顾丽的因为田芳的那些话,眼神更黯淡了些,今天白天,几乎是她们过得最开心的日子,吃了白面馍馍,还吃了煮鸡蛋,现在嘴里还留着鸡蛋的味道。

    顾丽舔舔嘴,有些失落,刚刚二堂哥和三堂哥说了要带她一块去玩嘎拉哈,二哥有四个嘎拉哈,都用朱砂染了色,红红的,可好看了。

    嘎拉哈是村里孩子热衷玩的一种玩具,它本身是猪羊身上的膝盖骨,每年杀猪杀羊的时候,这膝盖骨都会被分给喜爱玩嘎拉哈的孩子,至于那么多孩子分给哪一个,那就得看自己的本事,和自己爹妈的本事了。

    顾向文手上的那四个嘎拉哈是顾保田有一年上山打到的一个野狍子身上取下来的,是顾向文的宝贝,村里的孩子也都很羡慕,只有和他玩的好的人才碰得到。

    “行了,你把人领走吧。”田芳那人要是说的听,苗翠花也不介意多讲几句,可这人脑子早就被他们老田家给教坏了,自己是个女人还看不起女人,顾秀几个投到她肚子里只能说没福气,她这个做奶奶的顶多在大事上替她们把把关,其他的事,就只能看她们自个儿的造化了。

    “好嘞妈。”

    田芳这脸上终于有了点,笑,看了几个丫头一眼,顾丽瘪瘪嘴,有些不情愿,但还是乖乖向她妈走去。

    “再怎么样都是你闺女,还长个呢,你就是让她们干活也做些轻省些的。”自从有了宝贝乖乖,苗翠花觉得自己的心肠软了很多,以往这样的事,她可不会多嘴。

    “诶!”田芳怔了怔,点头回答道,心里却不以为然,她小时候不也是这样过来的吗,就是小时候做多的活,才有了勤劳肯干的美名,顾家不正是因为这点才娶自己过门的吗?

    田芳想着出嫁的时候她妈说的话,对苗老太的提议一点都不放在心上。

    当天傍晚,苗翠花正要让儿子去把老大和老二叫过来,说说关于粮食的事,外头就匆匆忙忙跑进来一个同村的人,说老二家里出事了,她那排行第四的孙女顾丽,掉水里去了,现在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眼看着就要不行了,让他们一家赶紧过去。

    苗翠花看着黏在自己边上,抱着自己的小腿不撒手的宝贝孙女,只能苦笑着把人带上了,同样好奇的顾向文和顾向武两兄弟就没这么好运了,顾建业对着想要耍赖的两兄弟一人一个脑瓜子,喝令他们留在家里陪余阳这个弟弟,然后一群人就急急忙忙跟着来报信的村里人朝顾家老宅赶了过去。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苗翠花这还担心着呢,就见着顾家老宅的院子里,王梅和田芳两人撕扯在一块,周围闹哄哄的挤着一群人,一部分是看热闹的,一部分是觉得不太好,在边上拉架的。

    可这田芳不知为了什么,显然已经打红了眼,谁要过来拉架,她就和谁拼命,边上的人不敢靠她太近,只敢过去拉着另一边的王梅。

    不知道是顾安安的错觉,还是现实就是那样,她总觉得边上的人似乎在拉偏架,那几个中年妇人扯着王梅的两只手,害的她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脸上被田芳抓了好几道血印子,肚子上也被踹了好几下。

    作为王梅的丈夫,顾建军就蹲在地上,浑身带着丧气,看着自家媳妇被弟妹打,也没有别的话,只是扭过头去不忍看。

    苗翠花挤开人群,那些拉架的人看老太太来了,眼前一亮,这才正经地将扭打在一块的两人拉开,王梅也总算结束了这番被单方面的虐打。

    “妈,这田芳发疯了,我是她大嫂,她连我都打,还有没有规矩了,这样的女人就该休了,什么东西这是。”

    王梅的脸上火辣辣的,今天下午苗翠花的那翻话让自家男人知道了她把粮食送去娘家的事,并且勒令她把送去的粮食拿回来。

    这送去娘家的东西还能要回来不成?她王梅还要脸呢,只是这男人眼见就气极了,王梅这不下午就赶回娘家商量主意去了,这刚刚回来呢,就见院子里挤满了人,她那妯娌一见她回来,就一副要和她拼命的架势,她想回手还被拉架的人扯住,吃了不少哑巴亏。

    那胆小懦弱的田芳一向就只有被她欺负的分,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今天居然敢爬她头上去了,她要是不让她好看,她王梅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这是怎么回事?”苗翠花没有搭理王梅,直接将视线转向了一旁的田芳。

    “妈!”王梅有些不满,妈怎么不问她反而去问那个失心疯的女人,这件事明显就是她受委屈啊,明眼人都看的出来。

    “闭嘴,这里没你的事。”苗翠花揉了揉脑袋,这老大到底给自己相看了一个多蠢的媳妇啊,没见着拉架的人都在拉偏架吗,她看了,刚刚拉架的那几个都是村里出了名的和气人,不存在故意搞破坏的意图,那这么一来,就说明一定是错在王梅,几个人看不下去,才会这么做的。

    “妈,丽妮儿不好了,就是被这个女人给害死的。”苗翠花一出现,田芳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就萎了,畏畏缩缩的,抽噎着,对着苗翠花哭诉,一点都没有刚刚打人时的泼辣。

    “田芳你少在那血口喷人,谁碰你家那个赔钱货了,丽妮儿不好,我这当大伯母的一点都不知情,我才刚刚从娘家回来你就给我泼这一身的脏水,你要脸不要脸啊。”

    王梅又生气又委屈,就二房那几个小白菜,她搭理都嫌低档次,还用得着去害她们。

    “怎么不是你!”

    田芳推开人群,冲进屋子,拿着一个木盆出来:“大伙瞅瞅,咱们家丽妮儿就是在给这个女人洗小衣的时候,掉进河里去的,你说这人怎么这么毒呢,丽妮儿才五岁,人都还没到大腿高呢,这么小一个娃娃,她就这么磨搓她啊。”

    田芳的泪哗哗的流,她是更喜欢儿子,可女儿也是她肚子里掉下来的肉,以往她不在意,可是真的要失去这个女儿饿了,田芳还是心痛的。

    “你自己看看,这条大红色的裤衩是不是你用前年冬天从妈那里求来的红布做的,还有这个裤衩,是你用大哥的汗衫改的,还有一个破洞。”

    现场围观的可有不少村里的汉子,看着嘿嘿直笑,被一旁的媳妇拧着耳朵拽了出去,临走的时候,那些妇人没一个瞪田芳的,反倒是本就已经羞愤到极点的王梅,被人剜了好几眼。

    已经分家的大伯母让一个五岁的侄女去河边洗衣服,还害的那小丫头掉河里,生死未卜,到哪儿都要被人看不起。

    就像此刻,看着自己媳妇受辱,可是顾建军还是一声不吭,那头埋得更低了,丝毫没觉得二弟妹做的过分,只觉得自己对不起二弟一家。

    “顾红,你个死丫头给我滚出来。”

    王梅听了田芳的话,总算捋清楚了前因后果,她强忍着怒气,朝屋里大吼了几声,“你再不给老娘滚出来,我扒了你的皮。”

    这里头似乎还有些误会,田芳也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好一会儿,这顾家大房的屋里才慢腾腾地走出来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她捏着耳垂,满眼的惊恐。

    “妈——”她唯唯诺诺地喊了一声。

    “别喊我妈,你看老娘不打死你!”王梅在四周看了一圈,随手捡起一个手腕粗的木棍,冲着顾红疾步走去。

    “我让你洗衣服,你这个懒骨头就推给你堂妹,看着你娘被人误会,还躲在屋子里当龟孙,看我不打死你这个惹祸精,你堂妹要是出事,你就给她赔命。”

    王梅把刚刚被打的气都撒女儿顾红身上了,一棍棍的,重重打到顾红的身上。

    “哇——妈,你别打了,好疼啊。”

    “爸,爸,你别让妈打我,我好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