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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章 最后的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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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过黑沼泽地后,阿浔有种焕然一新的错觉。

    眼前的美景仿佛世外桃源,山川河流,深谷艳阳,和她先前经过的地方简直判若两个世界。

    玄泽也久久没说话,他专注的看着远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良久他才道:“这是你生长的地方。”

    也许是因为源于这里,骨血里大约还残存了一些联系,阿浔对视野所及之处都充满了亲切感,仿佛就连一片树叶都能令她忆起某个画面。

    正当她静静的沉醉于此的时候,一个声音打断了她:“你终于回来了,我等你好久了。”

    那样阴阳怪气的声音除了血狼,还能有谁?

    阿浔和玄泽同时转过身去,就见血狼站在远处的山崖之巅,抱臂看着他们,而他身后是一群绿眸的血狼,细长锋利的尖牙从嘴唇两边延伸出来,隐隐泛着寒光。

    如果放在以前,乍然瞧见这么一群宛如变异过的狼,阿浔定然是要拔腿就跑的,可是此时此刻,她竟然没有一丝恐惧的感觉。

    她的目光直直的落在狼群上,有些飘忽。

    血狼忽然笑了起来,低沉又冷冽,“见到幼时的小伙伴,是不是特别怀念当初?是不是后悔离开深渊之地?”

    他话音落下,身后的狼群像是配合一般齐齐发出了嚎叫声,阿浔骤然从久远而模糊的记忆清醒过来。

    当她还是一株尚未化形的海棠时,身边总环绕着也尚未开智的血狼,两个截然不同的物种在偏僻而古老的大地上朝夕相处,想来总觉得不可思议。

    但是那些场面的确是存在的,阿浔身子记得,血狼是狼族中最聪慧的那个,开智与化形都是最早的,他很爱绕着她边走边问她,什么时候才能和他一样化成人形,他要做第一只看见她人形的狼。

    可是当她化形的那一天,偏偏他领着狼族出去迎战前来挑衅的鸦族,所以第一个看见她人形的就成了悄悄潜入深渊之地的战神青梧。

    阿浔想想当初与青梧初见的场面,莫名有种一失足成千古恨的感慨。

    有一句话不是说年少时不能遇见太惊艳的人么?

    偏生她一睁眼就遇见了能与日月争光的风华无双的少年战神。

    她得有多高的思想觉悟,才能让自己对这个惊艳了她整个灵魂的少年无动于衷啊,何况她那时更加不知道他是怀揣着整治妖魔两族的任务出现的。

    总之就是美色误人,色令智昏!

    阿浔偏头看了看身旁美貌千年如一日的男人,狠狠的横了他一眼。

    玄泽接收到她的白眼,非常莫名其妙且无辜的摸了摸鼻子。

    他可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啊,怎么就又惹到她了?

    血狼将两人旁若无人的小互动都瞧在眼里,蓦地就收起了笑容,伤痕交错的脸似乎瞬间就罩了一层寒冰。

    就在此时,他们脚下忽然一阵晃动,阿浔东摇西摆间被玄泽揽进了怀里,堪堪稳住了身子,只是心跳却越来越快。

    在菡萏镇曾经经历过的大地震颤的感觉再一次传来,那震动的频率似乎奇异的与她的心跳完美契合,阿浔捂着胸口,手心发烫,好像随时都能灼化她掌心下的衣衫。

    “师父……”

    她不知不觉的叫着玄泽,却没得到他的回应,抬头看去,玄泽正眉目凝重的望着黑沼泽的方向。

    那片漆黑绵软的土地仿佛正在被一柄无形的刀割裂开,刀口一直深入到地底深处,黑暗被撕裂开,有什么东西正从黑暗里慢慢钻出来,最后,沼泽分崩离析,那些隐藏在地底深处的东西终于破土而出,各种陌生而诡异的嚎叫咆哮交织在一起,震耳欲聋,最后那些奇形怪状的东西向着他们来时的路奔过去。

    阿浔呆呆的看着,好半晌喃喃的问:“那是些什么东西?”

    “被封印的远古妖魔。”玄泽一字一顿的回答她,目光已经从那些妖魔移到了血狼身上,嗓音变得有些阴寒:“我们的契约期限未到,封印不该被破,是你动了手脚?才会让封印提前破开?”

    “我?我一个人可没有那么大的本事?”血狼眯着眼睛笑了笑,抬起下巴点了点阿浔,“你应该很清楚,她才是根源,她出现在这里,她的气息足以唤醒那些妖魔,何况你早早就把解语铃还给了她,又在她被重伤时,将她的内丹放回她体内。你难道没发现她正在一点一滴的恢复成千年前的那个阿浔吗?”

    玄泽怔住,揽着阿浔的手陡然收紧。

    阿浔疑惑的看向他,心里隐约明白了什么:“我……到底是谁?”

    玄泽沉默,侧脸死寂一般的冷峻,他不回答,不代表血狼也会沉默以对。

    血狼嘲弄的看了一眼玄泽,悠悠道:“世间万物,人生而为人,过轮回转世,是三界中最低等的生物,掌控天地的是高高在上的神,曾经足以与神分庭抗礼的妖魔,只不过妖魔好斗,光是自相残杀就能替神省了不少力,三界秩序本来如此,尚且平衡,而你是开天辟地以外第一株修成人形的海棠,据说草木无心无灵智,连最低等的人都比不上,谁知你成了例外,从你过后,无数草木修成精魅,不过这也没什么,不过是妖族中多了一个种类罢了,关键在于,你生于深渊之地,从地底深处长出,破土之后,便有无数从未出现过的妖魔现世,比如你刚刚看见的那些从黑沼泽里钻出来的东西,当然还有我们血狼族。”

    阿浔迷茫的眨着眼睛,好似血狼说的每一个字她都没听懂。

    玄泽摸了摸她冰凉的脸颊,平静的开口:“你出世时,深渊之地传来异动,我被派来探查。之后的事情,你在三生镜里都看到了,至于后来妖魔两族遭受重创,我并不知道神界有次决定,所以我并非故意瞒你欺骗你。”

    “我知道。”阿浔反握住他的手,抬眸迎上他的目光,“那些从未现世的妖魔为什么被封印?因为他们会带来难以想象的灾难?”

    玄泽轻抿唇角,顿了一下,血狼这时道:“呵,所谓灾难是于神界而言吧,作为千万年的天地主宰,怎么允许他们高高在上的地位被他人取代,特别是他们一贯视为污秽低贱的深渊之地的妖魔?”

    玄泽凶狠的扫了一眼血狼,随即捏紧了阿浔的手,神情中似乎有一丝不安,阿浔静静的回望他,忽然弯起唇笑了笑。

    她转过头,看向血狼:“血狼一族也是其中一员,为什么他们被封印,你们却没有?”

    血狼愣了一下,动了动唇,欲言又止。

    阿浔轻笑了一声,兀自道:“你不说我也明白,封印是你们共同完成的,你们能存活下来,手中自然握有筹码,筹码是什么呢?”

    血狼飞快的抬起眼皮又迅速的垂下眸,阿浔不偏不倚的看着他,始终似笑非笑,最终,血狼还是抬起头,“当时神界来犯,你记恨青梧欺骗你利用你,一气之下杀了很多人,后来自毁元神,要救你必须要有青灵锥,青灵锥是开天辟地后遗落人间的圣物之一,是我族中之宝,青梧为了救你,不得不与我们合作,而我的条件就是,血狼一族免于封印,从此掌管深渊之地。”

    “然后呢?”阿浔问。

    血狼却不再说话了,阿浔看向身旁沉默了好久的玄泽,对方眉眼低垂,似乎也不准备说话,阿浔掐了掐他的手心,像撒娇又像埋怨,“然后战神青梧勾结血狼族,逆天改命,违背天地秩序,强行救回形神俱灭的海棠妖,关键这株海棠还是妖魔现世的祸源,所以战神青梧被判受天罚。我说的对吗?”

    玄泽终于掀眸看了看她,却还是不作声,阿浔低低的深深的叹了口气,“我在三生镜中看到的并不是完整的记忆,我以为我元神被毁是出自你手,镜中也没有你被罚的那段,所以……看到这些的我,再见到你没有一刀砍死你,还耐着性子陪戴着面具的你演了那么久的戏,你真应该要好好感谢我的宽容大度。”

    玄泽眼底隐隐露出惊讶,嘴唇微张,想要说些什么,又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话来,阿浔又是一声叹息,“算了,既然事实是我自己作死不想说,自毁元神,而你又受了天罚,那么我们算是打平了,以前的帐一笔勾销,好不好?”

    大概是因为早就做好了几生几世都当牛做马的心理准备,突然听到阿浔这么说,玄泽反而有些反应不过来,呆呆的看着她。

    血狼撇了撇嘴,嗤了一声:“这算哪门子的打平?说起来,他也不算欠你的,海棠真是好没道理的族类。”

    阿浔咬了咬牙,很想扑过去揍他一顿,被终于回过神来的玄泽扣住,一把拉进了怀里,“你说的都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你同意么?”

    玄泽不确定的看着她,“你以后不会后悔吧?”

    “啧,不会!要不要我给你立个字据啊?”

    玄泽眼睛亮了亮,好像真要去找份纸笔来,阿浔隔着衣襟揪了他一下,“现在显然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我们去办。那些跑出来的妖魔怎么办?我们是不是要把他们封印回去?”

    玄泽随着阿浔的视线将目光投向了黑沼泽的另外一头,那里似乎比他们来时还要惨烈。

    有些妖魔天生嗜血凶残,注定会为祸人间,封印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只是……

    就在玄泽犹疑的当口,血狼一步一步的走过来,在他走动见,手中一个青涩的三角锥若隐若现。

    等他走到玄泽附近,那青色的三角锥已经完全露出了本来面貌。

    精致而又神圣,与阿浔见过的那些圣物有异曲同工之妙。

    “封印他们需要集齐圣物,我知道你也只差这青灵锥了,拿去用吧,封印完成,记得还给我。”

    血狼懒洋洋,单手提着青灵锥,像是提着一个不值钱的小玩意儿,阿浔觉得他的态度简直有亵渎之嫌,搞不好要遭雷劈。

    玄泽静静的看了他片刻,才从他手里接过青灵锥。

    ……

    封印是一种仪式,当那些散落人间的圣物被集齐,共同出现在深渊之地时,阿浔觉得周遭的一切都在接受着无声无息的洗礼。

    这也许就是曾经那些开天辟地的先圣给留给人间的最后的惠泽。

    大地再次裂开,吞噬了本不该出现的妖魔,分崩离析的黑沼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原样,阿浔发现脚下的大地依旧在震颤,只是越来越弱,更像是恶魔最后的、徒劳的挣扎。

    直到那股震颤彻底平息,阿浔这才走上前,主动牵住了玄泽的手。

    与他并肩看着恢复平静的深渊之地。

    “你好久之前就说你要带我回你出生的地方东雾岛看一看吗?现在是不是该践行了?”

    玄泽低眸看她,深深的笑起来,反牵住她的手,带她向前。

    依旧是沿着来时的路,只是这时,那片挡住光线的帷幕已然从天边散去,耀眼的阳光照亮了他们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