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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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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得傍晚放学时,心情跌入谷底的程之宜,寻了个借口婉拒了想等她一起去吃晚饭的女同学。

    她心里念着那条围巾,也不知道刘晓芸将它扔去了哪里?有没有被人捡走?

    不管怎么样,她得亲眼看看才能安心。几百块钱于她实在不是个小数目,沈昀不以为意,她却是不能就这么轻易的置之不理。

    熟料,班上的同学们三三两两,嘻嘻哈哈结伴着鱼贯而出,沈昀却始终稳坐不动,毫无起身离开之意。

    程之宜耳听得他淡声拒绝了,一个又一个欲等候他一起同行的同学。心下疑惑,不晓得他为何不走?

    此时,她对他也免不了心生怨气。虽然理智告诉她,沈昀并不清楚是她送的围巾,但这般轻慢的对待他人明显善意的示好,着实有些儿过分。

    尤其被无情羞辱的那个人正是她自己……

    沈昀刚才虽未发一语,可他那会的沉默对刘晓芸无异于是一种默许,一种变相的纵容。这令程之宜,不能释怀。

    她觉得他真是个奇怪的人!

    能对陌生人亲善热心,却也能冷淡如斯,漠视不顾。如是极端,迥然相异的态度简直天差地别。可谓冰与火,正极与负极的差异。

    偏偏,这两种差别待遇都让她给品尝到了。。

    很快,教室里便只剩下她与沈昀两个人。她低垂着脑袋,能感觉到他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她想,他大概也在疑惑,她为何还不走。。

    沈昀并未多看她,转瞬便挪移了视线。余光中,她眼见他走去窗户边,那正是先前刘晓芸扔下围巾的那一扇窗。

    他在那立住身形,似凝视着窗外,良久未动。

    教室里静寂无声。两个人仿若各守一隅,一个安静的站着,一个安静的坐着。

    然,事实上,心中有“鬼”的程之宜心情急切,如坐针毡,不知他要这样看到什么时候。。。

    也完全揣摩不到,此时,他心里到底都在想着些什么?一直以来,都是她对他吐露心事,他从未在纸条上讲过任何关于他自己的事。

    对这个灵魂似与世隔绝的少年,除了惊讶的感觉到他过得不甚开心以外,她一无所知。

    他不走,她也不敢动。暗地里,更不免担心着那刘晓芸会在此刻,寻过来。

    好半晌后,正当程之宜按捺不住,欲先行离去的当口,沈昀转身,没再看她一眼,长腿一迈,顾自扬长而去。

    程之宜又坐着等了一会,方才轻轻起身,行去窗前。这扇窗正对着讲台,她微微踮起脚尖,抬起僵冷的手指费力的打开紧闭的窗户,随即迎着凛冽的刺骨寒风,她略倾身探头探脑的向下张望。心里却并不太抱希望,她想,已经过去两个多小时了,大抵已被人捡走了吧。

    她们的教室在三楼,从这扇窗的角度看下去,楼下是一片因冬季而自然荒芜的草地。临近学校的操场。

    生性胆小谨慎的她不敢贸贸然直接下去找,是以才想着等人都走了,先自高而下探探情况再做决定。

    这会,雨雪停了。她眯着眼,在愈发昏暗的暮色中,努力的向下搜寻。出乎意料,没怎么费事,她便在道旁的灌木丛下发现了那条不幸身陷泥泞的围巾。

    她又看了看,那周围不见一个人影。大冷天的,没人愿意在外逗留。很好!当下她不再迟疑,自书桌内寻了个塑料袋,心底甚为庆幸塑料袋不是透明的,而是能掩人耳目的黑色。这是她前次去跳蚤书市淘二手参考书时,店家给装书的袋子。

    下得楼去,她看到泡在泥水中,脏污不堪的羊绒围巾,心痛又肉痛!也许,正缘于围巾太脏了,所以才没被人捡走吧。若换个晴朗的天气,大概早就没了。

    她无比心酸的噙着泪,自那湿冷的泥水中捡拾起围巾,装进袋子里。自是不敢在宿舍内清洗,唯恐无端招来口舌,横生枝节。只能先藏好,待周末回家后,再行清洗。所幸,明天便是周五,晚上就可以回家了。

    周末在回家的路上,坐在公车里的程之宜,终于可以不必忍泪。她愈想愈伤心,压抑了一天一夜的委屈与悲伤,再是抑制不住。豆大的泪珠争先恐后涌出她眼眶,扑簌簌掉个不停,她就那么低着头,顾不得旁人诧异与探究的目光,一路哽咽着,哭哭啼啼回了家。直至进家门前,才抹干了泪。在进家门后,又赶紧洗了个脸,粉饰太平。

    而在狭窄厨房内忙活晚餐的妈妈,压根没有注意到她的异状。心知母亲一定会问她这围巾的来处,她提着塑料袋给妈妈看了里面脏兮兮的围巾,谎称是在外捡到的。

    妈妈丝毫也没有疑心,只颇是惊讶道:“这围巾瞅着质量很不错呢!象是真的羊绒诶。要去买的话,一定不便宜。”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程之宜听了母亲的话,心里更难受了。。

    经此一事后,程之宜不再去她的树洞。她被沈昀伤了心,也被那火爆性子的傲娇美人刘晓芸搞怕了。。。

    怕事的她为此,只能无条件认怂。

    不知道是谁,刘晓芸都能搞出那样大的阵仗,倘若知道是她,还不知要怎么对付她呢……

    只要想到会沦为别人议论与嘲笑的焦点,她便不寒而栗。

    至于沈昀,彼时,正处于青春期的少女程之宜,一如大多数内向而安静的姑娘一般,敏感又羞怯。几乎是在当时刘晓芸咄咄逼人,挑衅搅事的瞬间,她本能的自我保护意识即占了上风。

    她不敢再贪恋他给她的那些温暖。就这般亲疏逆转,于悄然无声处,沈昀被程之宜拉进了黑名单,被她视为当前的头号危险人物。。

    需要离得越远越好。

    ※

    只这期间,令人颇感讶异的是,自刘晓芸闹了那么一出后,没两日,沈昀便与她分了手。刷新了他与他那一众女朋友们交往的最短记录。

    有女同学幸灾乐祸的算了算日子,说沈昀与这位新任校花前前后后,算上刘晓芸对沈昀展开热烈的追求,及至告白成功的日子,亦然交往了不到两个星期。。

    沈昀不但刷新了交往时限,且这一回,也是他第一次没能与分手的女友好聚好散。并且听说,他罕有的没有慷慨的为刘晓芸准备分手礼物。

    刘晓芸后来又过他们班闹了几回。起初愤然质问,再至哭泣挽留,最终不得不无奈的消停,黯然心伤的离去。

    而由始至终,无论刘晓芸说什么,做什么,沈昀一律熟视无睹,表现淡漠。他对刘晓芸纳闷费解,心心念念想要讨一个说法,想要弄清的分手缘由,闭口不言。

    程之宜从不参与对他这些八卦的议论。她极度刻意的让自己不要去注意沈昀,不要想任何与他相关的事情。

    作为一种郁闷情绪的排遣出口,她努力克制自己的负面情绪,将心思悉数扑在了学业上。然饶是如此,她仍然常常感觉闷闷不乐,感觉心情苦涩。

    时光荏苒,白驹过隙,转眼间高二的下学期,也在程之宜近乎麻木的少女伤怀中结束了。这段时日内,她硬是管住了自己,一次也没去过树洞。

    不曾想,升入高三,开学伊始,她便得知了个令她顿感突兀与失落的重磅消息。沈昀转学了!确切的说是他走了,离开了中国。他随家人一起移民去了美国。

    得知这个消息的那一刻,程之宜呆怔了好一会。实在是太突然了!继而,她的心开始感到渐次的疼痛,那痛细细密密,丝丝缕缕,少顷,便疾速的蔓延开来。充斥于她的脑子,她的心,她全部的感知。如斯沉重,如斯难过!

    那个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在她生命中,给她温暖;又在她情窦初开时,给了她悲伤的少年,就这样离开了。

    至此一别,许就是永别,今生再不得见。很多人,转身,便是一生。消失于人海,消逝于记忆。

    那一天,她在宿舍放下行李,来不及整理床铺,不顾日头正烈,便拔足狂奔,一气跑去了树洞。她激动得伸手使力扒拉开,树洞上覆盖的厚重的枝叶。

    当那个用气泡膜仔细包裹着的物什映入她眼帘时,她的心忍不住剧烈的狂跳。他果然给她留了东西。气泡膜的边角有被明显啃噬过的痕迹。应当是某类啮齿小兽所为。

    她有些紧张的屏息,解开厚厚的气泡膜,看见里面包着的一个小巧精致的木盒。尔后,打开盒子,她的瓶子被放在里面,且能看到瓶内他留下的几张字条。与瓶子摆放在一处的是一个皮质考究,棕黄色的笔记本。

    她好奇的翻看笔记本,立刻明白这是他做的数学笔记。后面有很多典型的练习题,应该是他后来特意加进去的。因为,一如他以前为她解题一般,每道题都被详细的分解出步骤,并无一例外,每一步都细致入微的做了备注。一道道题,皆条理分明,书写工整。

    程之宜放下笔记本,拿手臂抹了抹额头上,因跑得太急渗出的汗珠。转而迫切的拿起玻璃瓶,取出里面的纸条。

    一共有三张。她一张一张的看。

    他写着:“小孩儿,最近过得好么?你怎么这么久都不来了?”这回他没有附上笑脸,而是画了一个卡通的问号脸。

    “嘿,我说那个以前忒爱哭的小家伙,你到底怎么回事?都不用问问题了?是转学了吗?啊?”后面是一张不太高兴的苦瓜脸。

    最后一张,他写道:“我要走了,去美国。瞧我多够意思,走之前还想着要与你告别。不象你,忒不地道!一声不响不告而别,说消失就消失了。不知道,我会为你担心的吗?

    还有啊,那个笔记本是我特意为你整理出来的习题宝典,送你了。你要能看到,拿走不谢。另外这个邮箱可以找到我,你也给记一下。如果你愿意的话。”后面便是他的邮箱地址。

    程之宜想着他写这些话时,那一向傲娇冷然的脸上可能会有的别扭表情,有些想笑。只笑容还未及绽开,泪水却先行落下。

    那日午后,灿阳下,银杏树旁,一个瘦小纤细的身影,捧着木盒,哭得不能自已。

    此后,程之宜并没有给沈昀发过邮件。她想,本来就是两个世界里的人,现在更是天高路远,大洋彼岸。与其终至陌路,不如就此别过。

    只是在心里她不止一次的为他祝福,希望他以后能遇上那个可以打开他心扉的人。偶尔,她也会感到很遗憾。自责自己不该与他生气,早知道,他会走。她实在该对他更好一点。

    而最让她遗憾的是,他送给她的那个在她眼里极其珍贵的笔记本。因为一次温习得太过投入,被同宿舍的一个同学给发现了。。

    对方惊讶问她,沈昀的笔记本怎么会在她手里。情急之下,她只能用那句万能的托辞:捡的。。

    对方听说她是在学校树林里捡拾到的,也不疑有它。过后,便开口借用,都问上脸了,程之宜也不能拒绝。

    谁想,这一借用,沈昀的笔记本便成了全班的公用物品。同学们纷纷感叹,沈昀真的学成精了!他做的笔记,专业精准之余,却是格外易懂,比参考书还管用。

    就这么一个一个的传阅,直至终于有一天,程之宜失去了它的下落。借用的同学你推我,我推你。都不承认自己是最后翻看的那一个。

    程之宜人老实,也问不出到底是谁有心占为己有了。加之,大家都认为这个笔记本是沈昀的,属于它真正的主人。她不过是捡拾到罢了。。

    弄丢了笔记本,她一如之前弄丢了父亲赠送的小钱包一般,暗自伤心难过了很久。

    再到后来,她考上了而今工作的这座直辖市里的一所大学,毕业后,因顺利的找到了工作,她便留在了这个城市。好在,这座城,离原先所在的省城并不远,坐最快的高铁只需要一两个小时。来去很是便捷。由此,她与母亲很容易便能相见。彼此间倒也不用太过挂念。

    程之宜是万万没想过,以为此生再不会相见的人,居然在近十年后的今天出现在她眼前。而且,一如既往的疏离冷淡。。

    不,更甚以往。。。

    如今的沈昀愈发的清贵,愈发的优秀。他身上,他整个的人都写满了与她的距离。她和他是离得越来越远了,远得再不可能会有一丝一毫情感的交集。

    往事不可追。与他曾有过的美好而青涩的年少时光,已是交付岁月,一去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