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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容泽大步流星的走开，怕自己忍不住停下脚步，更怕自己忍不住回身安慰她，每走一步，心里便要后悔两分，她既然知晓了赵祁的事儿，必然知晓了姑母为人，她在宫里唯一的倚仗没有了，自身尚且顾忌不暇，却来告诉他这件事，就怕将来赵祁出了事，自己知晓了因由，一辈子难安。
她这样为他，他却来寒她的心，何其可恶！
“因为，我看到了。”极轻的声音在他背后出现，像是山间的那一缕幽幽的叹息，韩容泽恍惚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才会在此时听到这样一句话。
许是她心思细腻缜密，推测出来的，许是她察言观色，听得只言片语，猜想出来的，她那样谨慎的性子，察觉出来，该是不难，可怎么能是看到的？姑母行事，如何能让人看到？
身后有极轻的脚步声，一步步，越来越近，近到韩容泽再次闻到清冽的味道。
聆雪的声音，在他身侧响起，带着极轻的叹息：“我从小天赋异禀，可以透过人的眼睛，看到他记忆深刻的事情，我在邢太医眼底瞧见了，瞧见他将毒下在小皇子的蜜水里。
至于那个侍卫，是我身边宫女迎碧的情郎，他匡了迎碧银钱，迎碧从我的钱匣里头，拿了五锭金子给她，我想着若把吴坤调到澄碧堂去，迎碧便也能派上用场了，到时候，推动事情发展的，是春柔与迎碧，皆是从前跟着皇后娘娘的人，自然也就把世子摘出去了。”
聆雪说完，缓步向前，不想听到韩容泽耻笑的声音：“世子信也罢，不信也罢，如今小皇子的病才最要紧，耽搁久了，纵是那药草真的有用，怕也无济于事了。”
清冽的香气渐行渐远，韩容泽才晓得聆雪说了些什么。
他是信的。
谎话有千万种，凭着她的细腻心思，想要圆个谎，总也不难，偏她要说这样的“实话”，她可知晓，若这样的隐秘被人知晓，她会落得何种境地？她怎能如此的不小心？难道就不知自己已经行走在刀尖之上？
“你这样的胡言乱语，诓骗了多少人？”韩容泽压抑着问道，心里替她着急，替她担忧，一颗心七上八下快要跳出来，她怎能将这样送命的把柄，就这么说给人听？
聆雪强牵着唇角笑了下，苦笑道：“既是胡言乱语，怎么会随便说给人听？”
“是不是当真无人可知？”聆雪与韩容泽不过距离几步远，他长腿一伸，颀长的身子挡住聆雪的去路。
聆雪自嘲一笑，她便知道，这世上没人肯信这样的“胡言乱语”，只有预测未来，可以给人带来好处的事情，才会有那贪心的人去信。
聆雪觉得自己可笑，竟恍惚觉得，许是这世上会有一个人相信她，到底是她多想了，聆雪扬起脸来，似笑非笑的看向韩容泽：“世子也说是胡言乱语，这样的胡言乱语，我哪里敢逢人就说，难道不怕被人当做是妖女，拖出去烧死吗？”
“那就谁也不要再说，让它永远藏在你心里，再不许对任何人说。”韩容泽伸出手去，扶住聆雪的双臂，目光深邃幽远：“记住了吗？”
聆雪微怔，面对韩容泽的那双眸子，突然不知，他这般说，是信了，还是不信。
没等聆雪想通透，韩容泽已经松开手去，说道：“再不走，就迟了。”
聆雪木然点头，两人一并往祺云阁行去，韩容泽理智恢复，道：“吴坤是吧？午膳时分，我会想法子将人调到澄碧堂去，你要做什么，尽快。”
“好。”聆雪干脆应道。
两人到祺云阁时，周先生与小周先生已经到了，婉婉冲着聆雪俏皮的眨了眨眼睛，倒让聆雪有些莫名其妙的，有心想要问问婉婉，她这是何意，只小周先生已经展开了书册，她倒不好说话了。
午间散学后，聆雪下了阁楼，韩容泽早已不见踪影，聆雪只得回了仁明殿，韩皇后不在，秋棠在廊下迎了道：“娘娘往澄碧堂去了，吩咐御膳房做了两位郡主爱吃的。”
聆雪脚步微顿，问道：“那娘娘还回来用膳吗？”
“该是要回来的，澄碧堂乱成一团，贵妃娘娘寻常御下不严，这会儿全显现出来了，娘娘若是在那边用膳，怕要闹翻了天。”秋棠笑着补充道：“不过郡主不必等着娘娘，这是娘娘早就吩咐过的。”
聆雪清浅道：“我去澄碧堂瞧瞧吧，娘娘这么熬着，别坏了身子。”
秋棠原是要拦，却被冬玲拉住了，含笑道：“那郡主早去早回，若耽
误了午休，娘娘要责骂奴婢两个当差不经心了。”
聆雪含笑应了，领了桃香，往澄碧堂去。
待两人走后，冬玲冲着倒座房方向努了努嘴道：“你莫不是忘了那位什么下场？如今娘娘正宠着这位，拦着她，对你有什么好？”
秋棠此刻已经回过神来，笑着道：“多亏了你，御膳房才送来一份山药糕，还热乎着，我给你留了两块，快去吃。”
另一厢，桃香吃不准聆雪要去澄碧堂是为着什么，待左右无人之际，轻声劝了句：“上回郡主从澄碧堂回来，整个人都恍惚了，今个儿也没带了金饰，可别冲撞了什么。”
聆雪笑了笑，道了句：“今个儿是去做正事的。”
到底是什么正事，桃香不得而知，那药草已经给了韩世子，还折腾什么？
桃香不知的是，聆雪因着与韩容泽说破，心思也通透起来，一缕缕的讯息在心里转了两遍，瞬时便拿定了主意，脚步愈发稳健。
聆雪踏上通往澄碧堂的抄手游廊，立时有小宫女迎了上来，恭恭敬敬的行礼，又在头前领路。
这抄手游廊建在湖面之上，又建了几年，总有失修之处，原是要入了秋好生修缮了的，可没想到小皇子出了事儿，这事儿便搁置了。
小宫女在头前提醒着，哪里竹板松了，让聆雪小心着些。
聆雪温声赞道：“昨日来时，倒没注意这许多。”
聆雪话音才落，跟着的桃香会意，从自己荷包了捡了两个薄一些的金叶子，塞到那小宫女手上：“妹妹辛苦了，妹妹叫什么名儿？昨个儿怎么没瞧见你？”
小宫女倒是见过这样的物识，但从来没得过，面上立即带了喜意，除了恭敬外，又多了一分谄媚。
“奴婢名叫蕊心，从前是内务府负责洒扫的，原不在澄碧堂伺候，今晨皇后娘娘处置了澄碧堂一些没规矩的，奴婢便被补了过来，负责引路。”小宫女回道。
小宫女原不是这里伺候的，聆雪刚瞧她，便知晓了，这会儿知道是韩皇后处置人的缘故，心思流转，扫了眼守卫在澄碧堂周围的侍卫，韩容泽做事迅速果决，想必趁着换宫女的时候，吴坤已经被换过来了。
聆雪心里有了数，脚步也沉稳了许多，小宫女还在与桃香说着话：“从前澄碧堂最是没规矩的，因为澄碧堂四面环水，寻常教导嬷嬷与姑姑也不至于管到这里来，再加上……”
小宫女声音微低，压着嗓音说道：“这个月澄碧堂伺候的，多半是从教坊司寻来的人，连宫规都没学好的，小皇子出了事儿，可不是乱成了一团？多亏了皇后娘娘来坐镇，将那些没规矩的打发了去，不然澄碧堂还不知要乱成什么模样。”
聆雪耳力极佳，听了这话也只当没听见，只觉得宫里的女人可怜又可怖，闫贵妃从前嫉妒心最重，怂恿着姜帝将除了皇后外的所有妃嫔都贬了位份，如今为着争宠，却从教坊司寻了人来，只为能留住姜帝的人。
可姜帝那样的人，又如何是能留住的？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
聆雪给韩皇后与闫贵妃请安的时候，还在想这个，韩皇后年纪渐长，对姜帝的情份，早已经淡了，所以才能笑着将美人送到姜帝的龙榻上去。
闫贵妃起初承宠的时候，该是敬重皇后的，只日子久了，又有了小皇子，便轻飘飘的了。
依着韩皇后的打算，小皇子没了，闫贵妃又没了从前的盛宠，不过是一个开败了，又没结果的花儿而已。
“你怎么这会儿来？早些用午膳，睡会儿午觉，不然午后可不是没精神？”韩皇后微嗔的看向聆雪，眼底的慈爱与良善，如同真的一样。
韩皇后“心怀天下”，一些小事儿，从不放在心上，聆雪已经不指望从她眼里瞧出刚刚发生了什么，只笑着回道：“臣女想着娘娘这两日寝食难安的，怕您熬坏了身子，不亲自过来瞧一眼，总不安心。”
聆雪又看向碧纱橱方向，闫贵妃就坐在碧纱橱的美人榻上守着，眼底不掩戒备。
聆雪深看了闫贵妃一眼，这女人心底里念着的，也不过是宠冠六宫的荣华富贵，再有……便是与姜帝的男欢女爱。
聆雪先前的那点可怜，这会儿尽数都散了去，有句话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在闫贵妃身上，得到了很好的印证。
那些龌蹉的，恶心人的心思，让聆雪忍不住蹙了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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