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聆雪淡淡笑了笑，问道：“贾姑娘今日还来吗？”
端瑞摇头，拉着聆雪往自己的卷云案前走去：“怕是不会来了。”
端瑞说着话，在卷云案上坐下来，茗茶立刻搬了鼓凳放在一旁，让聆雪也落座。
端瑞冲着聆雪眨了眨眼睛，笑吟吟道：“昨日母后虽没有真的责打她，但贾丞相那里，却以为是当真打了的，馨宁必定趁此机会，在府里好生闹一闹，她原就不想来进学的，这会儿可不是寻了个正当的由头？”
聆雪想了想，贾馨宁的性子，必是要这样的，岳翎是当真挨了打，贾馨宁是阖宫上下都知道她“挨了打”，贾馨宁最是骄傲，怕好一阵子都不会入宫来。
“昨日出了那样的事儿，偏生杨大哥又去寻了我，倒让我没法子好生与你说话，总归昨个儿的事儿，是馨宁有错在先，我让白茶带了一套衣裙来，我从没上身过，想着这颜色，你许是更喜欢，让她们连夜照着你的尺寸改的，午间的时候，你试试合不合适。”
端瑞说着，看向身后的白茶，白茶手中捧着一个黑漆嵌螺钿的紫檀木托盘，上面摆着一套浅鹅黄的衣裙，折叠的部分露出细碎的小米珠，盘成各种花样，领口缀着拇指大的一颗东珠，只这么瞧着，便是件极精致的。
聆雪还没说话，立在一旁的婉婉已经上前去瞧，手指抚过去，眉眼笑成了月牙状：“阿姐，这衣襟上缀着珍珠流苏，瞧着像是珍珠衫一样的，但却比珍珠衫精细轻巧的多，珠子是盘在衣裙上的，我竟没见过这种手艺。”
婉婉瞧得很是惊奇，聆雪几不可见的蹙了蹙眉，婉婉一向喜欢鹅黄，桃粉，柳绿这般鲜艳的，若她不收，端瑞定会将这套衣裙给了婉婉。
聆雪正思量着，就听端瑞说道：“婉婉若是喜欢，回头让尚宫局也给你做一套，桃红或是柳绿的更衬你，我这套的尺寸，倒是给你阿姐更相宜。”
端瑞说着，笑看聆雪，明眸璀璨，像是一个等待收网的猎人，正看着网中垂死挣扎的猎物。
聆雪笑意不减，亲近道：“既是已经改动过了，那我便收下，不好浪费了公主一番情意，若真的不收，岂不是不够珍惜？”
聆雪笑意盈盈的看向端瑞，一双眸子仿佛被泉水浣洗过，格外清透，端瑞在那一瞬以为，聆雪把她的意图看穿了。
那些浪费情意，不够珍惜的话，像是在说她对杨振云……
端瑞轻轻的摇了摇头，耳畔上的红玛瑙坠子微微晃动，定是她想多了，这样的婚事，聆雪巴不得，如何会反过来警告她？
到了时辰上课，小周先生带着几分笑意，请聆雪姐妹归坐，这个话题才没有继续下去。
白茶将托盘给了聆雪身边的迎碧，迎碧看着那套衣裙上的珍珠几乎挪不开眼，聆雪却在习字时有些心不在焉。
她看过端瑞的眼眸，端瑞曾经穿过一件类似的，杨振云惊为天人，是以端瑞公主才寻了这套出来，连夜为她赶制。
聆雪不敢保证，杨振云看到她穿这套衣裙会是什么样的态度，或是回忆往昔，或是恼羞成怒？
但聆雪知道，自己不能不收下来，因为她不收，端瑞会毫无意外的将这套衣裙给婉婉穿，这是聆雪不能接受的。
聆雪看着自己笔下的字迹，今日学的是《中庸》第七篇：人皆曰“予知”，驱而纳诸罟、擭、陷阱之中，而莫之知辟也。
人都说自己聪明，但被赶到网，笼和陷阱中，却不会躲避。
聆雪淡淡一笑，带了几分苦涩，这话倒好像在说她，明知道这是个陷阱，却只能眼睁睁的钻进去。
聆雪看向身边专心习字婉婉，眉眼多了几许温柔，她宁愿自己踏进去，总好过看婉婉走进这个牢笼里。
聆雪静下心来，一笔一笔习字，脑中却在想着要如何去做，韩皇后此刻必然派人盯着她……
聆雪突然间眼眸一亮，倒是她钻了牛角尖，也不一定只有躲避这一个法子，如果她……
聆雪想通透了，专心读书，午间下课，端瑞要聆雪换了衣裳瞧，聆雪没拒绝，祺云阁有专门休息更衣的厢房，待聆雪从厢房出来，却没见到端瑞与婉婉的身影。
茗茶守在门口，笑吟吟的说道：“公主与小郡主去后面御花园去了，听说那几盆新移植的绿菊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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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那我去寻她们。”聆雪想，婉婉躲开更好些。
不出聆雪的意外，她在绿菊的苗圃前，并没有见到端瑞与婉婉，茗茶左右看了看道：“郡主稍待，奴婢去寻一寻公主与小郡主。”
当绿菊苗圃前，只剩下聆雪一个人时，聆雪望着那肆意伸展，弯曲如细舌一般的菊瓣时，微微一笑，不过静立片刻，就听到一声：“端瑞。”
聆雪回眸，看着杨振云的面色从欣喜到惊讶，再到落寞。
杨振云的表现，让聆雪也意外的很，她原是想着，既然躲不开，不如就直接面对，让韩皇后以为，自己是满意与杨振云这桩婚事的，也没什么不好。
这是杨太后与韩皇后的角力，即便她真的愿意，杨太后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这件事情发生，至于韩皇后，如果她信了那素笺上的事情，该是不会随意安排她的未来了。
聆雪看着落寞的杨振云，徐徐张口道：“公主去园子里玩了，这套衣裙公主穿着有些小了，因而送给了我。”
杨振云默了默，缓慢说道：“你别怪端瑞，她……只是不喜欢别人来安排她的生活与未来。”
聆雪微怔，没想到杨振云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这么说，杨振云也看穿了端瑞的意图。
聆雪深看了杨振云一眼，这人的记忆深处，多半是与端瑞在一起的日子，但杨振云与韩容泽和永嘉不同的时，他的眼底也有阴暗的一面，比如他压抑的情绪，会发泄在身边的小厮身上，仿佛只有责打他们，才会让他心中的阴郁排除，才能保持他在宫中的风度翩翩。
“怎么会怪她？毕竟我没有损失什么，最难过的那个人，也不是我。”聆雪清澈的眸子看向杨振云，不拘如何，杨振云对端瑞的心，是认真的。
这下子，轮到杨振云愣住，大概许多年后，他都会记得，在这样一个阳光明媚的正午，有徐徐的秋风吹过，一个穿着浅鹅黄珍珠衫裙的女子，盈盈而立在绿菊苗圃前，清浅说道：“最难过的那个人，也不是我。”
杨振云突然对面前的女子另眼相看起来，先前只觉得这是一个美人，一个聪慧的美人，在端瑞面前，与他带着浓浓的疏离，即便被端瑞那般逼迫，心中生恼，言语也是温柔客气的。
昨日用膳的时候，他便知道，这个女子不想要与他有任何瓜葛，所以看到她出现在这里，穿着端瑞的衣裳，他断定这是端瑞的安排，而这个女子显然看通透了，又无可奈何，他说那样一句，为着展现他的风度，也为着与这个女子保持距离，没想到，却被聆雪轻飘飘的一句话，将他的心思揭穿了。
聆雪意外的发现，杨振云的神色开始有变化，秀眉几不可见的一蹙，正要转身，却听得一声尖锐的娇声：“杨大哥，聆雪，你们两个怎么单独在这里？”
聆雪挺意外的，她没想到，端瑞会做这样的事情，这样最简单不过的陷阱，那“单独”两个字，像是一个圈，用力的把她与杨振云圈在一处。
聆雪凝眸看向身后的端瑞，没说话，就那么带着笑意的看着她。
端瑞对上聆雪那双清澈的眸子，没来由的有几分心虚，才垂下头，又觉得自己想多了，聆雪能有这样一桩婚事，感激她还来不及。
杨振云明知道这是端瑞的计谋，还是稳步上前，温声说道：“端瑞，你误会了，是白茶说，你在这里，我是来寻你一道回慈宁殿的。”
端瑞已经将事情做到这个地步，自然要装到底，拂袖道：“杨大哥还要瞒我不成，我瞧得真真的……”
端瑞表现的太过激烈，杨振云眉眼间竟有几分笑意，明知道是假的，还是忍不住开心：“端瑞，你这样在意我，是吗？”
端瑞愣在原地，没想到适得其反，竟被杨振云问了这样一句……
端瑞正要说话，就听得一清朗的声音传来：“看来，端瑞是真的很在意杨兄。”
几人同时回眸，就见韩容泽与永嘉郡王立在一丛芍药花后，笑着说道：“不然怎么连我们这么两个大活人都没瞧见？倒只瞧见了杨兄与聆雪郡主？”
几人皆是意外的，没想到他们二人也在，婉婉原站在端瑞身后，这会儿挪到了聆雪身后立着，与宽大的袖摆下，轻轻的握住了聆雪的手，婉婉的手冰凉一片，眼底还带着几分惊惧，连她也看出，聆雪是被算计了。
聆雪反握住婉婉的手，用掌心的温热去温暖她，事情的发展，并没有那样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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