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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东小院虽然不大，也有三间正房，两间厢房，是以前飞阳跟随鬼谷子学艺时，避免被人打扰，特意买下来的。
厅中，鬼谷子居于中央，飞阳跪坐在左手边，子豫、玉葫跪坐在右手边。
鬼谷子喝了口水，说道：“飞阳，你先说说，到底为什么一见玉葫就大打出手？”
“是，仙师。”飞阳家传孔子儒家礼教，尤其对对鬼谷子向来恭谨，虽未正式拜师，但一直以师礼待之。
“一个多月前，我妻子慧娘怀孕八月有余，我担心影响她休息，就让她住东厢房，我自搬去了西厢房。哪知有天晚上，有个贼人入室偷窃财物，她听见响动，起来查看，那贼人急忙逃走，形如鬼魅一般。慧娘受惊吓瘫倒在地，我听见呼声，连忙跑出门外，只看到一个背影，跳上房脊后突然消失无踪。我因担心慧娘而不及追赶。慧娘却受此惊吓早产，生产时又遇难产，请了几位医师都束手无策，后来孩子虽然保住，但是慧娘却……我记得那个逃走的背影，见到她时，有些怀疑，一问之下果然是她。”飞阳心中悲痛又起，伸手指着玉葫。
“我……我承认，我之前确实是去他家……偷了些钱，我赔礼道歉，我以后赔他也行，可我真的没有害人之意，不是故意要吓他妻子的。”玉葫赶忙解释。
“你不是说你阿爷家是当官的吗，应该挺有钱的呀，怎么还会去偷钱？”子豫问道。
“阿爷家是有些钱，但那些钱都是他做官时攒下的，后来家里只剩他一个人，钱就越来越少了。再后来阿爷死了，我安葬他以后，就按他的吩咐去找鬼谷子拜师，那时家里的钱都……让我……吃没了，我就……就……”
“就算你只是想偷些财物，可慧娘确是因你而死。”飞阳呵斥道。
“不是，不是因我而死，虽然……她看到我吓了一下，可是……怎么会……吓一下就死了呢？”玉葫争辩，但是又不知如何表达，下意识的拉住了子豫的衣袖。
“玉葫的意思是说，慧娘因受惊吓而早产，可以说是与她有关，但生产时难产致死，却并非她的原因，对吗？”鬼谷子问。
“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我不知道怎么说，还是老鬼仙师会说。如果当初慧娘没有受到惊吓，之后可能也会……”
“住口，你贪财在先，致慧娘殒命在后，却妄言狡辩，恶意中伤，妖就是妖。”
飞阳心里已经知道，眼前这个小妖女涉世未深，可能真的不是故意害人，但他对慧娘一往情深，如今慧娘已逝，更是容不得别人对她有半点不敬。
玉葫听他这话，也有点生气了：“妖怎么了？妖怎么了？妖也分好坏，人也有坏人，难道因为有坏人，所有人类就都该死吗？……”
子豫见气氛越说越紧张，赶紧安抚玉葫：“好啦，好啦，你是好妖，老琴也是好人，都是误会，误会，凑巧而已。”
“我不过就是无意中吓到她了而已，又不是故意的，至于这样吗？非要我死才行吗？”玉葫越说越委屈，竟哭起来，起身跑出门去。
鬼谷子示意子豫赶紧追出去。
等飞阳稍微沉静片刻，鬼谷子说道：“飞阳，你对慧娘的感情之深，我完全理解，想为慧娘讨个公道说法，我也明白。慧娘之死对你们琴家来说，确实是飞来横祸，但是你身为修道之人，应当明白，人之生死自有天数。而且，玉葫修成人形时日不久，跟随我这些天，我也对她有所了解，虽然她个性顽皮，有些胡闹，但毕竟还是个小女孩，其心并不坏。这样吧，如果你仍然心有芥蒂，放不下，我倒是有个办法，或可帮你一解心结，你可愿听？”
“但凭仙师吩咐，弟子无不遵从。”飞阳答道。
“这里离太行山也不算太远，太行山又名女娲山，山上有个女娲庙，咱们明日就到女娲庙去敬一炷香，若是这香火从头至尾正常烧完，就说明天命所应，该着玉葫出世，入我道门，而慧娘命理已定，该当此劫，再入轮回；若是香火中断，那就说明，玉葫与我道无缘，我自会把她撵走，他日再见，便是陌路。你看如何？”
“仙师……其实刚才玉葫之言，弟子也能听进一些，只是……弟子与慧娘情深义厚，情急之下，或有失语之处。既然仙师已经收留她，只要她以后尊师重道，不生恶端，弟子……不再追究便是。”
“飞阳啊，恩是恩，怨是怨，不可轻易对人有恩，也不可轻易对人有怨。还是去敬一炷香的好，恩怨分明，避免心有余念。况且我也想确认一下，这个玉葫是否也是天定之人。”
“是，弟子遵命。”飞阳想了一下，又问道：“子弟斗胆再问一下，仙师此次前来，莫非也是到了行动时机？”
“嗯……”
子豫一路飞奔，好不容易才追上，玉葫正蹲坐在河边哭泣。
河水涣涣，树荫倒影。
子豫却无心欣赏，喘着粗气道：“总算……追上了……”
“我是不是该死？”玉葫哭着问。
“……该……”
“那我去死好了。”玉葫站起身来。
“等等……你……你等我……喘口气，你这……小妖女……吃的多……跑的快……累死我了……”
子豫喘了半天气，接着说：“我说的……该死啊，是说定数。老鬼不是常说吗，上天自有定数，定数到了，就是该死的时候了。现在没死呢，就说明你定数还没到，你着什么急啊。”
“那我现在死了，定数就到了。”
“你死不了的，有我豫大爷在，怎么可能让你死。”
“你个大笨蛋，我想死，你阻止不了的。”
“一定能阻止的，就算我阻止不了，还有老鬼啊，老琴其实也不是真的想让你死的。”
“琴飞阳？哼，他恨不得杀了我才好。”
“唉，你还年轻，还不懂，这叫人之常情。哦，对了，你是妖。那就让我豫大爷好好教教你。”
子豫学着仁伯教他时的样子，背手踱步，还捋了捋根本没长胡子的下巴，说道：“所谓人之常情呢，其中一点，就是对自己所喜欢、珍爱的人或者物品非常偏心，一旦消失不见了，就会迁怒于与之相关的其他人或者其他物品。其实呢，也只是发泄发泄情绪而已，不是真的。”
“……”玉葫见他煞有介事，侃侃而谈，略微止住伤心，擦擦眼泪。
“嗯……比如说你阿爷，阿爷经常把好吃的留给你，所以你喜欢阿爷，对吧？”
玉葫点点头。
“那如果有一天，你发现阿爷死了，身上全是血，而你正好看见看门的哑巴拿着刀从你阿爷的屋里出来，你会不会怀疑是哑巴杀了阿爷？”
玉葫又点点头。
“所以你可能会去追哑巴，甚至可能杀了他，这就叫人之常情。你因为失去阿爷而迁怒于哑巴，但其实你并不能确定哑巴是不是凶手，只是凭自己的臆断而已，真正的凶手可能另有其人。
“我……好像明白了一点。”玉葫认真听他讲，已经忘了伤心。
子豫又道：“再比如说，你喜欢这个葫芦丝，经常用它来戳我。”伸手从玉葫手里抢过葫芦丝，在自己身上乱戳。
玉葫想要抢回来，却并没有动手，看着他在自己身上乱戳的样子，破涕为笑。
“突然有一天，你发现这个葫芦丝不见了，会不会想到可能是我偷偷把它藏起来了？”
“嗯，会。”
“所以你会来找我要，甚至会打我。因为你喜欢的东西不见了，而我是和这葫芦丝有最关联的人，你会首先迁怒于我，不管是不是我真的藏起来了，这就叫人之常情。”
“我明白了，飞阳非常喜欢慧娘，他最珍爱的人死了，而我是与慧娘的死最有关联的人，所以他才迁怒与我。”
“嗯，小妖女，可教也。”
“这么想的话，飞阳师兄确实是个好人，也很可怜，可是，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他不再迁怒于我呢？”
“你看看我，我刚知道宋公抢了我们家君位的时候，也很生气，但很快就想通了，转变过来了。我爹也一样，也没有迁怒谁啊。不过老琴呢，人虽然长的还说的过去，但脑子太笨，一时想不通，转变的慢。你既然知道他是好人，那就多给他点时间，等他想通不就好了，反正他又打不过你，你还怕他不成？”
“也是……哼，你这个大笨蛋，懂的还挺多的。”玉葫已经完全恢复以前的状态了。
“那是，我豫大爷是什么人物，天选之人。”
“对了，我还偷了飞阳师兄家的钱，怎么办？”玉葫又问。
“不就是钱吗，以后有了再还他就是了，或者……还他个人情也行。你法术那么高，武功也比他好，以后他要是碰上什么难事，或者打不过的人，你多帮帮他，不就行了。”
“嗯……还他人情……。”玉葫想了想，又说道：“那要不要再还他一个妻子呢？这样他就不会迁怒我了。”
子豫两眼瞪圆，看着玉葫：“妻子？哪有还妻子的，你不会是想嫁给他吧？”
“我才不想嫁给他呢，我就是想，早点让他不再迁怒我。”
“不用担心，老琴怎么说也是孔圣人的徒子徒孙，书香门第，知书达理，用不了多久就会想通的。”子豫转念一想，又道：“要不，以后碰到合适的就帮他找一个，他这么笨，总得有人管教管教他。”
“对，要好好管教他。”
“这个东西，怎么吹啊？”子豫摆弄着葫芦丝，不知道如何上手。
“还给我，你个笨蛋，肯定学不会，别给我弄坏了。”玉葫喊道，开始抢夺葫芦丝。
“不还……就不还……谁让你老戳我……”
“大笨蛋，快还我，看我戳死你……戳死你……”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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