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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飞达眯着眼吃了几口饭菜，突然问道：“朱飞达这个名字谁起的？”
朱梦启被儿子奇特的脑回路绕得有点迷糊，不解道：“谁起的名字和你什么时候讨厌胖子有什么直接关系么？我的儿，不会这几年因为变胖才少言寡语的吧……只是，平常见你都胃口很好啊，也没见你有多不开心……”
虽然如此暖心的话让他心中颇为感动，但朱飞达却听不得这个便宜‘老爹’这么长篇大论的猜下去，他自己原来有爹，赶紧开口道：“您知道我在学校有个响亮的外号叫什么？”
朱梦启怔怔的看着他，脸上分明写着一行字“外号怎么和你什么时候讨厌胖子又挂钩了”。
“大肥猪！”朱飞达自己爆出了谜底。
“哦，这个外号真，真他/妈欠揍，我不是让你打架哈，不过谁要是敢当面这样叫你，至少给他点颜色瞧瞧。只是，这和谁起的名字有关么，你只是块头太大肤色又白……”见儿子的视线直视过来，朱梦启赶紧端起碗，用饭菜堵住自己的嘴。
“看来这名字是您老人家起的，飞达，飞黄腾达，真是俗气！别羞愧，老朱，现在你还有改过自新重新再来的机会！所以，我决定改个名字，叫什么好呢……”朱飞达把话题抛过去，自顾自的扫尾‘吃饭’这项工程。
“朱飞达，挺好听的呀，你们那帮同学实在是淘气，好好的名字给他们叫坏了。其实小朱你现在也不是很胖了，以你这两年长个儿的速度来看，两年左右现在的体重就是标准体重了，节食减肥……”见儿子目光炯炯的看着自己，朱飞达滔滔不绝不下去了。
“名字。”
听着这云淡风轻简洁异常的回应，朱梦启知道事不可为，便把注意力重新转到饭菜上面，喃喃道：“你自己想个吧。”
有时候儿子开始执拗的时候，朱梦启一般会用这招。朱飞达很少自己拿主意，遇到这种情况，要么不知所措，要么犹豫不决，最后一般不了了之。
然而这次朱梦启这招失效了。
“要不叫朱昊吧，嗯，这个名字不错，就这么定了。一会儿我回家找户口本，你说，我自己去派出所，警察叔叔会不会帮我改，要不你陪我去，反正离这不远。”朱飞达云淡风轻的表述着。
朱梦启再次怔住了，他大脑有些转不过来：朱飞达不但自己拿定了注意，连具体实施的步骤都一起想好了？！
“可是你是飞字辈的，你的堂姐堂妹堂兄堂弟都是朱飞什么！”朱梦启皱眉嘟囔道。
“哦，你的意思是爷爷会阻止这件事？”朱飞达道。
“当然不会，这只是我们朱家的传统罢了。”朱梦启有些底气不足。
“一些老掉牙的传统，罢了。”朱飞达学着朱梦启的字眼，语气当然颇为不同：“没人阻止就行。如果那些朱飞什么的堂兄弟姐妹有意见，我可以允许他们继续叫我朱飞达，我们需要向他们说明么？”
朱梦启脑海中闪过医院那位姓胡的主治医师的叮嘱，不由有些哭笑不得，他当然不愿破坏两人和谐的氛围，强笑道：“当然不用，咱自己的名字自己做主，你果然是越来越有主意了，朱昊，这个名字有什么讲究么？”
新生的朱昊笑道：“昊天之昊，霸气十足，这还不够讲究么？！”
朱梦启还能说什么？只好赔笑。
两人边聊边吃，朱梦启添了三次饭，朱昊却只吃了原始的半碗，紫菜蛋花汤倒是喝了一大半。
期间，二楼陆陆续续的上来一些食客，还好两人的座位在边角，不需要过多的寒暄客套。
有外人在场，朱昊知道不能再“老朱”来“老朱”去的，他也不想以“老爹”相称，索性闭口不言。
倒是朱梦启问了一些节食减肥是不是影响营养健康之类的，作为一个在职业体育圈打过滚的人，朱昊自然应付的滴水不漏。
直到两人踏上通往宿舍的幽静小道，朱昊才道：“老朱，说起来，体校也算是半职业化了吧，这些准运动员们的伙食这么多盐多油多脂肪，你觉得合适么？”
朱梦启笑道：“你们还在发育高峰期，营养供应充足当然是首要的。”
朱昊惊道：“哇哦，真想不到这是从一个前国家集训队的职业篮球运动员嘴里说出来的！看来你运动营养学的常识都没有，那你在国家队的时候吃什么，和这个差不多么？”
朱梦启轻“哼”一声，道：“什么运动营养学，我们那时候有肉吃就不错了！”
朱昊冷笑道：“那现在应该不至于缺肉吃了吧，怎么还这么放羊，爱吃什么吃什么？”
朱梦启咂摸了下嘴，道：“首先应该是积习难改，毕竟这几代运动员都是这么下来的。其次，我觉得最重要的还是因为影响不大，这两年国家队都是请的洋教练，也提过这样的问题，还在国家队试行过。不过，由于运动员餐实在难吃，球员们都表示下不了口，最后只得作罢。”
朱昊哂笑道：“影响不大？是你觉得，还是科学实验的结果？随便去看几本营养学的书，都不会有这样的结论，老朱！”
朱梦启皱着眉看着侃侃而谈自信满满的儿子，辩解道：“我不知道你看的什么营养学，反正我是没看过。只以我个人的经验说，篮球运动员没有体重限制，平时训练量又大，像你这样胖的都很少。”
朱昊长叹一口气，道：“我说中国篮球怎么不是世界一流，你这样的职业教练居然这么说！怪不得新中国五十多年了，十三亿中国人才向nba输送了两个人，老朱，你这是误人子弟呀！”
朱梦启不服道：“你小子这都哪儿跟哪儿啊，太小题大做了吧！？中国人是多，打篮球的人才有限，我误人子弟，我可是教出过两个国家队主力，四个国家队替补的国家二级教练员！你小子可别信口开河！”
朱昊见朱梦启脸色严峻，显然有些急眼，便笑道：“老朱，别急，其他项目我不说，你说打篮球的最重要的几个素质是什么？”
朱梦启哼道：“中国篮球如何现在还轮不到你来指点江山！这还不简单，身高、臂展、速度、弹跳、灵活性、技术，差不多就这几样吧。”
朱昊笑道：“技术暂且不论，就你提到的这几项，身高臂展天生父母养的，谁也决定不了，速度、弹跳、灵活性，哪一点和身体素质无关？！身体素质不光得会练，还得要会吃，这里的篮球训练课大部分时间都在练技术，速度、弹跳、灵活性，就是举举杠铃跳跳绳而已，还说不是误人子弟？”
朱梦启搔了搔后脑勺，道：“体校毕竟不是职业体育，等他们进入职业队，你说的这些都会补上。再说了，现在你们处于发育高峰期，身体练多了容易出问题。”
朱昊笑道：“又是经验之谈？！哈哈，那你说要进入职业队，甚至国家队，凭什么呢？”
朱梦启叹道：“当然是成绩。我明白你接下来肯定要问，怎么才能出成绩呢，当然打好篮球的各项要素都要练好，这和你开始的问题形成了一个圈儿，怎么转都转不圆的圈儿。小朱，中国篮球的现状就是这样，我这个小教练能做的也有限。就算你说的有道理，吃饭问题我也管不了啊，食堂可是后勤第二大肥肉，非要到校领导级别才能插手。”
嘴里说着“就算你说的有道理”，朱梦启心思则已经跑到了另外的地方，话说他执篮球部牛耳五年有余，这两年篮球风越刮越猛，他在想如何趁势而起了。
朱昊跟在朱梦启身后，自然看不到他的脸色，只是他不愿和便宜‘老爹’过多争执，便岔开话题笑道：“那，那老爹你什么时候能升任校领导呢？”
无心之语，却正中有心之人怀抱。
朱梦启没有笑，沉默了走了一段才道：“最近随着姚名去年带领上海队首夺全国冠军，今年又在nba大放光彩，全国我不知道，至少在上海，篮球运动是大热，前几天工作会上，上面又传出指示精神，要大力提振上海篮球运动。”
朱昊道：“所以你要升任校领导，还是得有成绩，这不是跟大环境一样嘛，还是个死循环。”
两人沉默的走了一会儿，朱昊又道：“怎么评定成绩，比赛名次还是向国家队输送的人才数量。”
朱梦启道：“名次是即时成绩，输送人才得长期积累，国家队距离我至少还隔着上海青年队、上海队、国青队、三大层级，更不要说青年一队二队三队，上海队一线二线三线等等。出一个国家队球员可不容易，到时候会从上到下论功行赏。”
朱昊听得直摇头，心道：“整个体系环环相扣，运动员像是流水线的产品，完全没有自主权，怪不得在亚洲的小圈子里称王称霸都不怎么牢靠。说到论功行赏，里面真是不知道要藏多少龌龊和猫腻。”
“我们体校网球发展的怎么样？”朱昊有些突兀的问道。
“网球……”朱梦启思路显然没转那么快，顿了半天才续道：“上海一直是网球强队，不过我们体校没有网球部，只有一个网球运动中心，和其他几项合组了一个部，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朱昊扬天打了个哈哈，道：“就是想到了随便问问。”
又是一阵沉默，直到到了教工宿舍外围，朱昊才道：“老朱，你说要是我打不了篮球，你这些年的努力不都白费了么？”
朱梦启勉强一笑，道：“怎么会白费，不打职业篮球，可以业余打打，也是强身健体。”
朱昊道：“你一直跟我说，身披国家队战袍为国争光是多么让人热血沸腾，只是强身健体恐怕有点浪费表情。跟你说实话，我是跟老妈大闹一场，才要搬老家来住的。我还说，在这边肯定学习耽误不了，当然，事实上的确耽误不了。只是，你知道老妈那个人，你说她会想什么办法让我重归她的魔掌之下？”
朱梦启扭捏了半天才道：“你妈虽然霸道了点，但说话肯定算话，只要学习不拉下，应该不会出尔反尔吧。”
朱昊沉声道：“你知道她一向诡计多端，有一句话我不知道能不能问，你们两个是不是过不下去要离婚？”
朱昊今天说了很多不像他平常能说出的话，朱梦启被震惊了好几次，他只当一个青春期的男孩第一次发现所谓的‘自我’，表达欲过于旺盛罢了，并不是多放在心上。
然而，这一次，朱梦启不是震惊，而是被雷劈了。
思绪纷乱，倚着门框张了好几次嘴，朱梦启终究是长叹一声，转身离去。
朱昊忽然觉得那背影佝偻了许多，有了几分衰败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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