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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阳子四周探察了很久，还是没有找到那股似曾相识的力量，便敛了心识不再费神。看了一眼晶莹依旧的青精，又看了看星华之气已经尽数收入泥丸的少年，一拂衣袖，用丹气轻轻托起了少年，悬放至岸上。少年虽然失了意识，手却抓的牢固，拖拉着烂铁剑兀自不丢，水珠从剑身滴滴落下。
“罢了，此事皆因我起，诸所从来，必有后随。且带回谷中，再行想法救治把！”中阳子本就道德高深，又岂能见死不救。
不远处昏死过去的涂山羽，就在此时一阵抖动，灵气散逸，缓缓现出了兽态。显然灵丹受到了巨大的伤害，灵识近乎溃散，已经没有了束缚人形的能力。
那是一只皮毛雪白的狐狸，额前带着闪烁的金色山字纹。双目垂闭，蓬松的尾巴无力而没有意识的微微摇动着，匍匐成团。在苍白的月光下，显得是那么楚楚可怜，而又灵动可人。
随中阳子而来的丹鹤，看到涂山羽现了本形，顿时引颈长鸣，临水顾影。翩然的舞姿，似乎透露着兔死狐悲的同类相怜。中阳子看到丹鹤的躁动，泥丸中发出一股金光，隐隐有符箓之文，射入了丹鹤的天灵。竟是解了禁制，允许丹鹤自由换形。
白光斗作，继而消散。丹鹤已经化为一翩然少年，羽衣长颈，头发赤红。却是还丹一转巅峰的模样，显然受了中阳子莫大的帮助。跑到中阳子跟前，伏拜于地。
“老师垂怜，那只白狐，徒儿在兽态时也常常见得。只在此谷修行，林间肉类皆不食用，只吃些草木之类。我与它虽无交集，却也知其潜心修炼，是少见的善类。历劫化形，殊为不易，必有机缘。望老师有渡无类，体昊天之德，莫要废了她千辛万苦得来的造化。”丹鹤言辞恳切的说道。
“妖狐多媚，常惑得凡人，作逆天之为，哪有善类？全不是你这高洁羽类。看这凡人少年，虽然诸多奇异，也应是被她惑在此间。天道本有约束，怎可因慈纵恶，反而救她？”中阳子皱眉说道。道家这个成见，根深蒂固。
“她拼命施为，救下这个少年。虽然冒犯了老师，足见她绝非歹意。她救下凡人，本是为善，老师真要如此，岂非是以善见诛。我本异类尚且不忍，何况老师这般境界。还请老师持向来之心，有教无类，救她一救吧。”丹鹤言辞恳切，再次请求道，全然不顾有些不悦的中阳子。
“罢了，这许多事皆非我本意，就赐她一个机缘吧。她是被我金丹罡气伤了本识，恢复便可。你把这颗紫芝丹喂她服下，顷刻便可回复伤势。”中阳子自袖中取出一个赤松匣子，随念而开，里面放着四颗紫莹莹的丹药。丹鹤一阵欣喜，匆忙上前取出一颗。退身行了一礼，便向涂山羽走去。以丹气送入涂山羽口中，便自恢复鹤形，立在中阳子身后。
“嘤咛。。。”一声，服下药丸的涂山羽，美目微微睁开。看到眼前的一人一鹤，一阵慌乱警觉。
“我是逍遥谷地仙中阳子。你类小畜，常常媚行人间，今日本该拘下还形。念你救人为善，未有明恶，便给你一番机缘，你可愿意？”中阳子用了法音，声气昂越，谷中顿时回音激荡。
涂山羽此时已失了先前出尘仙子般的气息，无助的看了眼中阳子身后，已经被救出池边的重华，眉目终于有了些释然。望向中阳子的眼神，有了一丝敬畏，迟疑的点了点头。中阳子见她点头，便说道：“你只管在此潜心修行，不可行走人间，替我看护好这池中的青精。一旦青精果成熟，我定赐你一番造化。如何？”
中阳子看涂山羽呆呆望着身后的书生，沉喝一声道：“你勿要再生旁心！两类殊途，不可作此罪孽，坏了辛苦的道果！这少年自有机缘，我便救他离去，你尽可放心。”
喝声惊醒了涂山羽的心神，她终于明白自己失了心性。又听见中阳子肯救下重华，顿时有了往日清明。连忙勉力伏拜在前，恳切的说道：“谨遵仙人钧命。救谢之恩，涂山羽铭记不忘。一定用心看护青精。”她虽然诸多不愿，可也无可奈何。看了看已经昏厥的重华，又想起刚才救下自己的情形，此时已经知道眼前老者绝非恶类。定是得道之人，法力高深。况且只是看护一株奇物，又能救下重华，她还是是愿意的。
“修行不易，好自为之！”中阳子说着，拂袖托起重华放在丹鹤上。一声鹤唳，冲天而起。
涂山羽吃力的站了起来，看着飞上重天的鹤影，眉间心头都是不舍。
“或许他有他的造化，随缘一遇，皆当偶然。可惜我还不曾还他一分恩情。”涂山羽喃喃自语着。转而又目光坚定，在心里念道：“公子福缘深厚，只望自此珍重。羽儿当苦心修行，以期纯境。但得行走自由，便渡此重重，去寻公子。相见一定有日。”
这哪里是什么报恩的心思，明明是动了情丝。难怪那中阳子一再用法音点她，可惜：
从来情海惟自渡，
万般纠葛不由人。
虽有无上长生法，
莫动此间缠绵心。
斯人已远。一念已尽，一缘复生。伊人望月抒怀，仅仅是一声长叹。
世事如麻，也有一因一果；人生似梦，总是一始一终。唯愿长得安乐，各有新生。自此珍重。
洛阳西北，宽阔苍茫的黄河上空。
一位老僧颈后佛光显现，堪比皓月，足踏金色莲花，悬在汹涌的河水上。身后立着十三个僧人，也是踏莲而立，装束却不寻常。都是白色僧衣，系着黄色的绢丝带。这一番情形，真好似我佛降临，阿罗显世。
一行人众好像突然凭空出现在此，也好像他们一直在这里一般。就那么恰到好处的，拦在了僧王和黑罗汉的面前。让准备御风过河的两位法王，一时失措，停在了岸边高崖上。警觉的看着波涛上，庄严如诸佛的法如等人。
“阿弥陀佛！老僧法如，恭候两位法王多时了。”老僧一宣佛号，佛力浩瀚而发，似晨钟暮鼓，让河水瞬间都没了声音。
听到老僧的名号，黑罗汉眼里的神色更慌乱了一分。僧王确是不为所动，踏起莲花，腾在半空，对着法如合十作礼道：”原来是法如大师，僧王有礼了。想必身后就是十三棍僧吧，却不知星夜拦我去路，有何见教？“
法如身后，装束不同的十三僧人，正是那李唐立国时，救过秦王的十三棍僧。师徒相授百余年，数目却是不变，朝廷封赏极多，闻名于仙俗两界。是少林诸多禅堂僧众里，顶尖一流的存在，少林称他们作僧兵。是禅宗祖庭里，唯一可持我佛开遮之意，开杀戒行渡的佛门子弟。此时正是第三代十三棍僧，虽然眉目年轻，却是都入了圆觉境界。
法如面容依旧悲苦如常，也双手合十作答道：”老僧按察行迹，久候此间，就是想与两位讨回一物。然后便带两位回我禅宗祖庭，参悟清修，消弭两位身上的滔天罪业。“
黑罗汉也是踏莲而起，人还未到，倒先抢起了话：”我二人苦修多年，身无长物，哪里比得上你们这皇家寺庙富足！哈哈哈。。。倒是打起了我们的主意。“言语里全是挖苦和不屑。
法如不为所动，十三棍僧却是已然金刚怒目了。
“两位法王心知肚明，无须多逞口舌。请归还我佛木棉袈裟，业海无边，回头是岸。”法如垂目看着河水，说道后两句已然贯入了佛力。声音雄浑激荡，震得连脚下波涛，都微微颤抖。
黑罗汉忙稳定了一下身形，僧王却不为所动。黑罗汉直直看着法如说道：“我佛？法难时你们在哪里？几十年前，武皇诚心弘扬我教，与道门相争，你们在何处？李唐复位，又要扼杀佛教，大名空法以一己之力，抗衡钦天黄宗时，你们又在何处？有难不能作，无事又生非。你们怎么好意思立在我佛莲花座下参拜？”口舌中有莲花隐隐绽放，显然用了他拿手的神通，有迷惑法如等人的心思。
法如大师听到黑罗汉这番话，微微扬起了白眉，苍然一笑道：“不愧是口生莲花黑罗汉，果然口识过人。诸般行止皆有因果。真正是莫要多费口舌了，交出我佛至宝，回禅宗再次聆听我佛大乘之意吧。”
僧王闻言，似乎终于恼怒了，大喝一声：“法如不必卖弄了！我们俱是佛门子弟，如何轮到你来度化我等？！”
黑罗汉跟着说道：“当年业佛救下你们少林。。。。。。”
“觉行，请两位法王回寺。”法如像是等的着急了，对身后已然颇不耐烦的僧兵们，下了指令。
“是！”觉行单手作礼。紧跟着便是飞起一声爆喝，抖起手中铜棍，一股庄严的杀意，滚滚砸向僧王和黑罗汉。十三棍僧全是闪电般弹出身形，一瞬间便是紧紧锁住了两人。觉行一人居上，另有八人占向八个方位，余下四人已然潜身立在下方。堪堪截住了每一丝逃跑的空间。
“来的好！”僧王面不改色，随手结成一个巨大的佛手印。凌空抓碎了觉行暴烈的一击，引的空气中一阵鸣响。
眼看十三棍僧布下闻名佛道的开遮大明阵，黑罗汉大声惊呼道：“僧王只管全心施为，我为你看护身后。尽快破阵离开，绝不能恋战啊！”说话间，口中却是吐出数朵黑莲，如同长了眼睛，分开击向尚未完全占住阵位的几人。
僧王微一点头，也不答话。腹中舍利立刻光华暴涨，僧袍无风而鼓，满脸须发登时被催发的如针一般挺立。随即张口一声狮子吼，汹涌的佛力迸发而出。显然是想先声夺人，震慑十三棍僧的心神，以期随后的杀招一击奏效。
于此同时，黑罗汉背靠僧王站定。一把飞散腕上的佛珠，带着可怕的蓝芒，凄厉而出，取向面前和脚下的几名棍僧。像是在为僧王争取时间。
十三棍僧本就心意相通，立刻同时结印，泥丸中万字符显现。瞬间便有佛力环环相接，形成生息互通的力场。而觉行身上的光华最盛，显然是阵眼所在，力量聚集调度的中心。
十三棍僧的开遮大明阵刚刚成形，便生出无边杀气。却无半点杀气的阴沉戾气，全是庄严的佛光。
“十方寂灭！”僧王忽然将腰间的酒葫芦一按，一股黑色的业力，如剑似光，以气成刃射向了觉行。至快无声，但黑色的光华却有让人窒息的威能弥漫。这正是僧王的拿手杀招，炼化在血酿葫芦里的惊天业力，对佛力有着天然的克制。
“释厄天花！”觉行一声轻呵，却是垂眉合十不动。周身顿时响起无边妙音，有天花凭空出现，缭绕飞出。鲜红的花瓣，似乎沐浴在丝丝金雨中。看似飘摇不定的极慢，却不可思议的尽数挡住僧王迸射而来的业力。业力一遇到花瓣便无声而消。
不是业力失去了克制佛力的天性，而是此时结成佛家唯一杀阵的十三位少林棍僧，一招一式，最少是无相境界的力量。大巧不工，境界的力量，忽略一切规律。
一击不中，僧王完全不以为意，显是知道理所当然。
但中间的八位棍僧却不留一点余地，全数直直射出蓄力多时的铜棍，齐齐一声梵唱。八根紫铜棍立刻幻化成八部天龙诸形，鳞爪俱全，夹杂着浩瀚的龙吟，撞向僧王。下面的四位棍僧同时飞身而起，双手持棍，栖身劈向黑罗汉。
黑罗汉护着僧王后背，不敢闪躲。心念一动，腹中舍利直入喉间，张口一啸。一声大鹏的鸣叫，汹涌而出。大鹏食龙，鸣声瞬间便惊散了幻化的龙形，显出了紫铜棍的本形。可是那八根紫铜棍的力道却丝毫不减，依旧悍然飞来。黑罗汉再次使出防御神通，满口莲花汹涌而出，密集的挡在周身。
十面围攻，上面的觉行更是以念力牢牢锁定二人，寻隙使出藏着的杀招。情势万般危急。
可是处在最危险处的僧王，此时却停止了一切动作。负袖而立，双眼满是不屑，嘴角甚至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终于，僧王动了。
背在身后的手，突然伸出，一串枣红色的菩提出现在手中。古朴而光亮，微微透明如同深色的玛瑙一般。
“善恶一念生！”僧王一举菩提，扬眉沉沉一喝。随诀而动，一尊拈花古佛的虚影瞬间笼住如处漩涡的二人。佛像一现，顿时向四周发出毁天灭地的佛力。如狂风巨涛，碾压一般的推向十三棍僧。
“什么！初佛菩提！！”正在里许外观战的法如，不可置信的看着前方，失声惊呼。异变一出，便瞬间变了脸色。十三棍僧已然如同被巨浪拍翻的小舟，轰然四散，如饺子般落向涛涛的黄河。
“无相分身！”法如合十一念，瞬间出现十三个法如的暗淡虚影，驾莲腾空而去。以极其诡异的速度，接住了十三位受了重创的棍僧。无相境界的神通，真正可怕。
此时的十三棍僧，何其狼狈！都是一副受了重创的痛苦神色，有几个棍僧，连铜棍都已失手掉入河中了。受了法如分身的接应，堪堪踏莲稳下身形，全速向法如飞来。
拈花古佛虚影已然消失，僧王和黑罗汉却是淡然而立。玩弄般的看着狼狈逃窜的十三棍僧，被法如一一救下，没有一点追击的意思。
就是黑罗汉，此时也是惊诧莫名。连他都不知道，业佛什么时候把初佛菩提给了僧王，还传下了寂灭境界的一种神通。
看看十三棍僧稳定了身形，法如缓缓踏莲来到了两人面前。
此时的僧王，正洋洋得意，一副睥睨人世的模样。看到法如，就是一阵哈哈大笑。
“业佛真是执着，为了木棉袈裟，竟然连初佛菩提都给了你。”
“如何？法如，就凭你们，还能拦得下我吗？哈哈哈。。。”僧王又是迎风大笑，说不出的快意。
“法王既然手持我佛门第一至宝，老僧确实奈何不得。可是，唯我宗贪心吞天，业力如海。就算你二人今日恃力逃脱，那通天果报也必尾随而至。为何不愿早早觉悟，以报我佛？”法如面色如常，说出这番无力的话。语气中，却已然是一副任之随之的无奈。
僧王昂然自得的隔空喊道：“何必作无益的饶舌，我虽无力杀你，你也奈何我不得。我们就此别过。。。”
“谁说奈何不得！”
“扑哧！”一声沉闷的声响，一柄闪着紫色光华的青玉圭，自正说着话的僧王下丹田处，透体而出，浩然正气瞬间绞碎僧王的舍利子。更是急速飞转，再次穿透胸口，回到僧王身后面色狡炸凶狠的黑罗汉手中。
“黑罗。。。你这是。。。”溘然转身的僧王，双眼满是惊愕和不解。话未说完，足下莲花便已消失。黑罗汉一把抢过僧王手中紧握的初佛菩提，随之一脚踹下。僧王那摇晃的身形，就这样直直坠向黄河。
“文王圭！”不远处的法如，大声惊呼。儒家十大圣器，竟然出现在佛门手中，他如何不吃惊！
“你和孔府什么关系！”法如一声喝问，便身形急速飞来。
黑罗汉却不答话，作一声凄厉的狂笑，反手挥动文王圭。一斩犹如实质的浩然正气，化为紫色的光刃，迎面劈向法如。身形却是飞速后退。一身破旧的儒服猎猎作响，和他那光头很不协调。于此同时，身后的岸上飞出无数蒙面的黑影，飞身接应而来。
“我你就不用问了，等着业佛灭你那禅宗祖庭吧！哈哈哈哈。。。。。。”阴险的笑声在空中久久回荡。
法如凌空看着黑罗和一众黑影快速逃窜北去，再次合十敛容，宣出了一声悠长的佛号：”阿弥陀佛！“
福祸两相倚，
善恶一念生。
我欲渡苦海，
佛说不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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