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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第 7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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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小天使支持正版~  帐外守着的丫鬟听到动静, 连忙上来撩起帐子, 说道:“奶奶醒了。”一面就使赤金双鱼钩将帐子勾起,又说道:“奶奶今儿身上可爽快些?昨儿晚上,太太打发人来问, 还给送了碗银鲊汤。只是奶奶睡下了,就不曾告诉奶奶。”

    这丫头身段修长, 圆圆的脸面, 话语轻快,唇角带笑, 却正是自己陪嫁丫头之一的如锦。

    然而如锦早在自己嫁入顾家的第二个年头里, 得了场大病去了。眼下,她却站在床畔,笑盈盈同自己说话。

    难道, 她是回到了当年不成?

    姜红菱垂下长长的眼睫,敛去眼中的疑惑, 只淡淡问道:“今儿是什么日子?”

    如锦不疑有他,笑说道:“奶奶是病糊涂了, 今儿是四月初三啊。再过两日就是清明了, 太太前儿还同奶奶说起要去祭扫少爷的坟, 偏巧奶奶又病下了,正愁怎么办呢。”

    姜红菱顿时明白过来, 这一年是大业十二年, 是她嫁入顾家的第一年。

    顾家是江南世家大族, 世代簪缨。祖上因有从龙之功, 被封为义勇侯。

    传到如今,老侯爷五年前身故,其妻顾王氏育有二子。长子顾文成,乃是现任顾氏族长,承袭爵位,次子顾武德任江州中正。虽是钟鸣鼎食之家,但自老侯爷一辈起,已有式微之势,到了如今这辈,更是江河日下。然而俗语言,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顾家再如何,终究是江州一大势力,趋附之辈仍旧多如过江之鲫。比如,姜红菱的娘家。

    姜红菱本也是官宦人家的小姐,祖上三代为官,算的上是书香世家。然而这等家世,在这些高门大户面前,根基却浅薄的很。故而,当顾家前来下聘之时,她的兄长姜葵便迫不及待的答应了。

    想起这门亲事,姜红菱不觉嘴角浮起了一抹冷笑。

    她还记得当时嫂子的说辞:“顾家大少爷顾念初,温文有礼,英俊倜傥,又是长房嫡出的长子。你这过了门,就是大少奶奶。这可是门不可多得的好亲,若不是刘家退亲,这好事可落不到妹妹你头上。”

    然而却没有人告诉过她,这位顾大少爷已是痨病缠身,故而才会被同为世家的刘家退亲,这样的“好事”也才落在她姜红菱头上。

    姜红菱五岁丧父,六岁丧母,她的亲事自然由兄嫂说了算。她名为姜家二小姐,实则只是兄长手里的一枚棋。

    其时,顾家寻了阴阳先生来看了她的生辰八字,只说和顾家少爷极其匹配,顾家便急三火四的下聘。只是短短一月的功夫,顾家就把她抬了过去,成了顾家的大少奶奶。

    然而那顾念初却是个命中注定的短命鬼,即便家里连哄带骗的为他娶亲冲喜,也一无用处。就在姜红菱过门第三天,这位大少爷便就撒手人寰。姜红菱又从新妇,变作了新寡。

    如锦取了衣衫裙子过来,说道:“奶奶穿衣裳罢,好容易好些,仔细再着凉。”

    姜红菱点了点头,却见如锦拿来的是一件月白色清水芙蓉盘花纽对襟衫子,一条玉色水波纹绉纱挑线裙子,没有言语什么。

    顾家这样的人家,自然是不会准许她改嫁的。她守的是终身的寡,穿的自然也是终身的孝。

    听凭如锦服侍着穿了衣裳,她起身下地,踏着绣花拖鞋,走到楠木雕石榴花妆台前坐下。

    虽说是为冲喜之故,到底也是家中少爷娶亲的大事。因着当时婚期急,家中来不及造备嫁妆,顾家便说不用麻烦,一应都是备好的。自然了,毕竟当初是为了迎娶刘家大小姐的,这屋里的一应家具陈设,都是选的上好的木料,用了江州最巧手的匠人比着当下最时兴的款式打造的。螺钿雕花鸟栏杆拔步床,红木描金兽面双扇衣柜,六扇双面苏绣四季花卉锦缎屏风,嵌琉璃面酸枝木躺椅,烛台灯盏亦都是描金刻银的。顾家虽不如以往,却也还不难于此。

    如锦提着黄铜鸡鸣壶往铜盆中注入热水,姜红菱洗脸漱口已毕,便开了镜奁,取出一只绘着白梅花的宝蓝色瓷盒子,沾了些许香脂轻轻匀脸。

    看着镜中那张熟悉的面容,鹅蛋小脸,淡淡的娥眉,目横秋波,琼鼻樱口,肤如凝脂。虽因守孝,不能涂抹胭脂,只以香脂润肤,却越发显出瓷白一般的肌肤,清丽脱俗。

    姜红菱禁不住轻抚着这张好容颜,她自小便生得一副好相貌,但凡见过她的人皆交口称赞,说这小姑娘将来必配得一位好夫婿,一生荣宠。想想上一世的收场,这就是她的一世荣宠?姜红菱红唇微扯,想必上天也看不过去,方才让她重活一次,她又怎能辜负?这一次,她必定要好好的活着,活出个滋味儿来!

    她望着铜镜出神,如锦在她身后使着香木雕花梳替她梳着满头缎子也似的黑发,嘴里便闲话道:“这两日奶奶病着,不止太太焦急,连老太太也问了一嘴,这顾家对咱们奶奶还挺上心的呢。”

    姜红菱浅浅一笑,顾家那里是对她上心,只是这样的人家,总还要几分颜面。刚过门就守寡的媳妇,总不好过于苛待,传扬出去叫人说他顾家刻薄。

    在顾家活了一世,她怎么不知这合家子上下心里都打些什么算盘?从上头的老太太,到下面的大老爷、二老爷,皆是趋炎附势之徒,凡事只思量好处,故而上一世才能为了那么一点虚名,轻轻巧巧的送掉了她的性命。

    现下想来,上一世她还是没能看明白,自以为耍些心机手段,不被人捉了错处,就能安稳度日。然而一个无足轻重之人,生与死又有谁在意?即便无错,人硬要你死,你又能怎样?

    所谓的智谋,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不足一提。这一世,她决然不能再重蹈覆辙。

    眼下不过是她嫁入顾家的第一年,离被顾家沉井,尚有五六年的功夫,尚且来得及经营谋划。

    按下眸中的冷意,姜红菱见梳洗这一晌的功夫,只得如锦一个在跟前,便问道:“她们两个呢?”

    如锦赶忙笑道:“如素到灶上取奶奶的饭去了,如画被上房里的绣桃请去了,说有事烦她。”

    姜红菱闻言,菱唇微勾,轻轻吐出一句:“她倒真真儿是个忙人,我在这里病着,偏她又被人请去了。”

    这如画不比如素如锦,如素与如锦是姜红菱自娘家带来的陪嫁丫鬟,而如画却是顾家的人。

    听顾家的管家嫂子说起,这如画本是服侍老太太的,后来便给了顾念初。虽说不曾过了明面,老太太私底下却是许过她,她便算作顾念初的房里人,将来总也是一房姨娘。

    想及此处,姜红菱不觉微微冷笑,只可惜这顾大少爷是个短命鬼,那如画有主子的运,却偏没有主子的命。她自认自己算是个容得下人的,奈何人家心比天高,不把你卖了,又靠什么去邀功。想起临死前的那一碗汤药,姜红菱摸了摸头上的玉簪,只是问道:“我记得,如画上头还有哥嫂来着?”

    如锦微微一怔,不知为何奶奶忽然问起此事,只如实答道:“这我倒不知,奶奶从何处听来的?”姜红菱面色淡淡,并未答话,只说道:“得了空,打听着些。”如锦是自幼便跟着姜红菱服侍左右的,自然晓得自家姑娘的脾气,便也没有多言,只是应了下来。

    两人说了几句闲话,如素便提着食盒自外头进来。见了姜红菱起来,她便笑道:“原来奶奶起来了,奶奶昨儿发高热,我还道今儿必是要多睡一会儿呢。奶奶身上可爽快些了?”

    姜红菱见了这丫头,心中微微发酸。犹记得上一世,自己身死之后,这丫头被二房老爷看上,硬讨了去做姨娘。那二太太又不是好相与的,没上几年功夫,便被生生磨折死了。

    这一世,总要自己过好了,才能保的了她们一世安泰。

    如素自然不知她心中所想,只按着老例,将饭菜一一拿出,摆在西窗下的炕桌上。

    姜红菱起身过去,见是一盘豆腐烧面筋,一盘小腌菜,一盘素烧菜心,一碗白粥,另有一盘子春饼。尽是素菜不提,竟还比份例少了许多。

    她虽不贪图口腹之欲,但这显然也不合规矩,不禁眉头轻皱,淡淡问道:“我记得,往昔早膳,总有四菜一汤,两荤两素,点心若干,今儿却是怎么着?”

    如素见奶奶发问,咬了咬嘴,小声道:“灶上的嫂子说,上面吩咐的,奶奶身子不适,怕吃不了那许多菜,又怕克化不动,叫裁了份例,都改做素菜。”

    如锦嘴快,当即说道:“即便奶奶身上不好,也该来先问一声。这样一声不响就扣了份例,又算什么事?”

    姜红菱面色淡淡,问道:“这是谁的吩咐?老太太的,还是太太的?”

    如素低声回道:“都不是,是李姨娘。”

    姜红菱故作不知,含笑说道:“我也不知道呢,只是听上灶的媳妇说起,是上面的意思,我还当是太太的吩咐。”

    苏氏脱口便道:“我并没有。”话才出口,她顿了顿,似是想到了什么,面色淡淡,端起茶碗轻抿了一口,没有言语。

    顾婉在旁,柳眉微蹙,却也没说什么。

    苏氏又笑道:“适才,我和婉儿正说着你呢。眼见就是清明,我打算到念初坟上去瞧瞧。你身子若是只顾不好,到时候就去不得了。虽说你和念初不曾圆房,到底也是我们家的媳妇。我这做婆母的,还是想你也去走走。”言至此处,她似是也觉这话过于无情,不禁微微低了低头,拿手帕掩口轻轻咳嗽。

    姜红菱是在顾家过了一世的人,怎么不知这些人心底的主意?只是这苏氏,却没有什么对不住她的地方。

    想及这婆母的性子,她心底暗叹了口气,面上温婉一笑,开口道:“太太说的不错,我进了顾家的门,自然就是顾家的媳妇。与夫君上坟,那是情理之中。”这些话,如今她是能不眨眼的说出来了。犹记得前世,她才嫁入顾家那几月,提及夫君二字,便觉苦涩难言。就见了两面便死去的男人,如何就成了她一世的夫君?

    甚而连拜堂,也是旁人代行的。

    苏氏这方一笑,温婉说道:“真不愧是姜家出来的女儿,最是知书达理不过的。”说着,便向顾婉道:“你眼见着就要出阁了,虽则有你大哥那件事,婚期少不得要推,却也就是这两年间了。你也别整日再跟神仙似的,没事跟着你嫂子学学针线规矩,去了婆家给人做媳妇,娘可护不得你了。”

    顾婉听了这话,心中颇为不服。姜老大人的确是饱腹才学之士,然而同这姜红菱又有什么干系?他早早就过世了,姜红菱可不是他教大的。倘或她当真知书达理,那怎么才嫁来那两日,整日窝在房里,也不请安,见谁都是冷着一张脸?丈夫病重,也不见她服侍过几次。

    顾婉是顾家人,又是顾念初的嫡亲妹妹,自然凡事只站在自己家人这边,顾家人做什么都是对的。到底也是年轻,她从未想过这十七岁便守寡,是何等滋味。

    她心中虽有不悦,却不想顶撞母亲,又是寡言少语的性子,便也没说什么,只是拿眼睛瞟了姜红菱一眼。

    姜红菱微有察觉,也故作不知,只是听苏氏提及顾婉的亲事,便想起先前念着的那件事,当即问道:“太太,这婉姐儿婚期推延一事,可知会了宋家没有?”

    苏氏将茶碗放在五彩祥云四角包铜炕几上,说道:“这却还不曾,这些日子都乱着。先是迎你入门,又是念初的后事,家中恨不得人仰马翻,尚且不及去说。”

    姜红菱微微颔首,说道:“只是媳妇以为,推延婚期也不算小事,何况端由出在咱们家里,还是派个妥帖的人,到宋家好生说上一说。”

    苏氏却不以为然,说道:“这却有什么,咱家出了白事,婉姐儿又是念初的妹妹,哪有当年就嫁的道理?宋家也是诗礼人家,再不会这般不通的。”

    是么?

    姜红菱心里暗道了一声,什么知书达理的人家,什么世故人情。这世上最大的世故人情,便是利益相交。

    顾婉定亲的宋家,祖上乃是开国四大功臣之一,被高祖皇帝封为安国公。传至如今,也如顾家一般,有兄弟二人。兄长宋安达袭成国公爵位,弟弟宋宁丰亦官至兵部尚书,兄弟二人皆是官运亨通,备受上宠。顾家虽也是世代簪缨,但一则祖上爵位便不如宋家,二来如今顾家两房皆没有什么出色的人才,顾文成与顾武德只是在官场里混日子罢了,与那宋家自不可同日而语。

    与顾婉定亲的,是宋家长房里最末的小少爷,因幼年体弱,便随着祖母住在江州老家,不曾随父入京。到如今,也有十六岁了。听闻生得也是一表人才,又是这样的门第,顾家从上到下,自然是十分满意的。

    顾婉能攀上这门亲,还是早年间两家孩子皆幼,两府夫人在一处赏花会茶时,谈及此事定下来的。弄到如今,二房的太太还要抱怨老太太偏心,当初怎么带去的不是她家的姑娘。

    然而,那时候顾家两房老爷不过将将踏入官场。宋家亦是看中了顾家门第,思忖着顾家将来的前途,方才有此联姻一举。

    不过,如今已过去了十几年,顾家在仕途上几乎毫无建树,顾文成与顾武德现下不过领着官饷混日子。那宋家看在眼中,心中又怎会没有不满?

    也确如姜红菱所想,上一世宋家便以顾婉当年不得出嫁,耽搁了他家少爷为由,退了这门亲事。

    顾家本就江河日下,还指望着多与几家公府豪门联姻,好提携一二。退亲一事,当真是一巴掌实实在在打在了顾家身上。老太太无处撒火,竟将由头怪责于长房,并训斥苏氏教女无方,致使顾婉被宋家嫌弃退亲。又称她命中带衰,克死了儿子。苏氏正承丧子之痛,爱女又被退亲,被顾王氏兜头一顿训斥,回房便一头病倒。缠绵病榻半载,长房中馈更被李姨娘牢牢掌控。顾婉因被人退亲,性子越发偏执乖张,惹得家中长辈不喜。顾文成又听了李姨娘的调唆,将顾婉嫁给了祁王做良家妾。

    祁王乃是当今圣上的第三子,其母为皇贵妃柳氏。柳氏貌美而善媚,备受帝宠。子凭母贵之下,祁王便也深受德彰皇帝的喜爱,封地便是这富庶的江州。朝中纷纷议论,这将来继承大统的,必是这位祁王。

    姜红菱深深记得,上一世她身死之后,又过三年德彰皇帝年迈体衰,夺嫡之战愈演愈烈。朝中各派人马纷纷下注站队,顾家便将全部前途押在了这祁王身上。

    其时四龙抢珠。朝中风声鹤唳,然而最后得登大宝的却是那位平日里默默无闻的六皇子毓王。

    这毓王登基,首要第一件事便是将半个朝堂清洗了一遍,顾家既依附于祁王,为其效犬马之劳,自然不能幸免。而这小姑子顾婉,下场更不必提。她性子本就不好,不受祁王宠爱,在祁王府里过了几年倍受排挤的日子,没有生下一儿半女。那祁王是个贪生怕死、趋利避害的小人,为求自保,竟亲手勒死了顾婉,向新皇献忠,言称一切不臣之事皆是顾家打着他祁王的旗号所为。

    宋家力保的毓王,改朝换代之后又是一路荣华。

    虽则顾家两房老爷皆是昏庸鱼目之辈,但顾婉退亲一事亦有推助之因,还须得想个法子,阻扰此事才好。即便不能令宋家不退亲,也断不能再让顾婉做了祁王的妃妾。旁的不说,只凭这一层关系,将来毓王登基,也决然轻饶不了顾家。她是顾家的儿媳,顾家完了,她又能有什么好处?

    想了些旧事,姜红菱自炕几上断起茶碗,轻轻抿了一口。入口只觉茶水粗劣,她不禁娥眉微皱,轻轻说道:“这仿佛是去年的陈茶。”

    顾婉脸色一沉,苏氏面上亦有些不快,说道:“家中连遭事端,这些用度上还不及去收拾。”

    姜红菱心中知晓关窍所在,微微颔首,亦不言语。那一世此刻她正伤己身所遇,凡事皆不留神,只是头一年上房竟已不中用到这个地步了么?

    这三人正对坐无话,却听门上丫鬟说了一句:“李姨娘来了。”说着,打起帘子。

    三人不语,就见一靓丽妇人一阵风也似的快步进来。

    送走了顾婉,如素上来收拾茶碗,笑着说道:“往日这二姑娘同奶奶是一向不和的,今儿倒很坐了一会儿,说了这会子的话。”

    姜红菱笑了笑,不谈此事。一上午去了两处地方,她身上倒也乏了,便靠着软枕斜歪在炕上,闭目养神。

    如素收拾着茶盘,如锦只当奶奶睡了,蹑手蹑脚上来,扯了扯如素,轻声问道:“那李姨娘送来的燕窝,要怎生处置?莫不是真似姑娘说的,丢出去么?”

    姜红菱却不曾睡去,听见此言,也不起身,闭着眼睛,懒懒说道:“收在柜子里就是了,好金贵的东西,丢了倒也可惜。就算不吃,往后留着送人也好。”

    如锦听闻,连忙陪笑道:“我当奶奶睡着呢,原来还不曾。”说着,就依着姜红菱所说,将那二两燕窝收了起来。

    如素在旁拾掇着器皿,随意扫了一眼炕上,见自家奶奶星眸微合,云鬟半垂,虽脂粉不施,粉嫩的面颊上却自带一抹晕红,仿若海棠春睡,美的让人挪不开眼。

    这个姿容,如素便是身为女子,看了也要怦然心动,又何况他们男人?想到这里,如素忍不住叹了口气。她是自幼便在姜红菱身侧服侍的,她家姑娘打小容颜便好。夫人在世时,便常说将来待姑娘大了,必定要好生为她选上一位才貌家世配得过的夫婿,方才不辜负了她。谁知老爷夫人早早过世,丢下姑娘跟着兄嫂过活。

    少爷娶的奶奶王氏,容貌虽好,却是个精细世故之人,一门心思只会钻营。少爷自不必说,是个软骨头惧内的,王氏枕头风一吹,便什么兄妹情分也顾不上了,任凭姑娘被王氏揉搓。那王氏总说如今年成不好,家中用度过于铺张浪费,想方设法的削减姑娘的吃用。就连她与如锦,姑娘贴身服侍的大丫头,若非姑娘咬死了不肯放人,也要被王氏要了去。

    姑娘性子清高,不愿与这等俗妇口角是非,所以凡事也不同她争执。姑娘面上虽冷清不好相处,其实跟她久了的人都知道,姑娘为人最是恩怨分明,是非公断不过的。在娘家时,姑娘住的采莲居,从来井井有条,清清静静。反倒是姜府,被王氏弄得镇日鸡犬不宁,是非不断。这样才貌双全的姑娘,本该配个好夫婿才是,谁知竟被王氏搓弄到了顾家冲喜。新妇还未做上两日,便成了寡妇。

    想起这些林林总总,如素即便是个丫鬟,也忍不住的叹了口气,直道不公。

    她正当出神之际,却听姜红菱淡淡问道:“唉声叹气的,出了什么事?”

    如素听问,连忙陪笑道:“吵着奶奶了,原没什么事。”

    姜红菱睁开了眼眸,看了她一眼,说道:“既没事,平白无故的,你叹什么气?”

    如素见瞒不过去,嗫嚅了半晌,方才说道:“也没什么,只是为奶奶委屈罢了。”

    姜红菱听见这一声,不觉问道:“怎么说?”

    如素便将适才心中所想讲了一遍,又说道:“奶奶这样的人才,却嫁了这样的人家,当真是命运不公!”说着,两眼不觉泛红,便拿手背抹了一把,再不言语。

    姜红菱听了这话,坐起身来,将这丫头仔细打量了一番。

    如素小她一岁,今年尚且才十六,只是身材长挑,看着倒是不小。生着一张瓜子脸面,皮肤细腻,却算不上白皙,狭长的眸子,两道柳叶眉,一张樱桃口。虽称不上什么绝世美人,却也别有一番秀美。只是本朝女子以白为美,如她这等,不免在肤色上吃了亏。上一世,这丫头跟着她也拖到了二十来岁不曾许人。倒是有几个家中小厮来求,她却总说舍不得奶奶,不肯嫁人。直至最后姜红菱身故,她依然守在身侧。

    如素与如锦,皆是自幼就在她身畔服侍的。她嫁来顾家之时,这两个丫头也做了陪嫁。上一世,她在顾家过的辛苦,多亏了这两个丫头忠心耿耿,不离不弃,她方才不至于孤掌难鸣。自打她身故之后,如锦生得模样好,被西府的老爷顾文德看上,硬收去做了小,当了几年的通房,连个姨娘也没挣上去。那二房的太太又不是个能容人的,如锦连着小产了两次。待顾文德新鲜劲儿一过,她便将如锦打发出府,令人伢子领去卖了。自此之后,音讯全无。

    如素更是悲苦,姜红菱雨夜被人投井之时,恰逢她值夜,看的清楚明白。天还未亮,便有人来将她勒死。待天亮,顾家发丧,便说她殉主而亡,随着姜红菱一道葬在了西山头上。

    想到自己罹难的那个雨夜,姜红菱不觉双手紧握,指甲攒刺掌心,带来丝丝疼痛。绝美的脸上,却波澜不起,她星眸半合,轻轻说道:“命运公道也好,不公道也罢。自己的命,总要靠自己去挣。既然上天薄待咱们,咱们更该好好的筹谋。自今往后,姜家也好,顾家也罢,谁也休想欺凌了咱们!”

    如素微微一怔,看着自家姑娘。眼前这位她自小服侍到大的女子,仿佛一夕之间就改了脾气。以前在家时,姑娘可是最看不上这些争争斗斗的。

    姜红菱却怔怔的出神,话虽如此说了,她却并不觉得上天薄待了她。不然,又怎会让她重来这一世?

    这样的命数,普天之下又有几人?

    如素收拾了茶盘下去,如锦自屋里出来,笑盈盈道:“奶奶,我看了,那燕窝成色是极好的。往日咱们在家时,也少见这样的好货。奶奶近来身子不好,不如晚上炖一盅来吃?”

    姜红菱瞥了她一眼,低低斥了一声:“小眼薄皮的,这等没见过世面。”嘴里责备着如锦,她心中却不由感叹,这李姨娘果然是个老辣的妇人,能屈能伸,处变不惊。今日看出她来意不善,先告诉她这侯府乃是姨娘当家,给了她一个十足的下马威。而后,被她捏住了把柄,又巴巴的送了这些燕窝过来。这般有打有拉,有力有节,难怪李姨娘能在顾家后宅脚跟牢靠,呼风唤雨这些年。真是,好一个老辣的妇人!

    经了上一世,姜红菱心中明白,这李姨娘不是那等容易对付之人。面上,她不过是个姨娘,是个妾室。确是顾王氏手里使出来的人,是顾王氏用于掌控侯府的人。她身后站着顾王氏,身边伴着顾文成,苏氏自然不是她的对手。顾婉也被她调唆着,落了个那般结局。

    前世,姜红菱想了很久不能明白,这李姨娘缘何如此得势。便是顾文成再怎么宠爱她,宠妾灭妻这等事情,出在这样的人家,到底有些难看。最后,她终于想通了,一切的根由都在顾王氏身上。

    这顾王氏亦是官府小姐的出身,从十六岁起进了顾家做重孙媳妇,生下两个儿子,熬了多少年方才有今日。眼见儿子渐渐长成,娶妻在即,她又如何能容侯府落在旁的女人手里?

    顾王氏原本是想将自己的侄女儿说给顾文成的,奈何那姑娘却是个不省事的。堂堂官家小姐,却和一个戏子勾搭上了,甚至还弄到了珠胎暗结。虽说此事终被王家按了下去,但她是那姑娘的亲姑母,这事又岂会不知?这般一来,这儿媳妇便是不能要了。顾王氏再怎么精于手段,却也不能叫自己的儿子当活王八。

    故此,她选了自己的心腹丫鬟与儿子当通房,明着为子嗣香火着想,暗地里自然是牵制这未进门的儿媳妇。

    这李氏也当真不负所托,虽是小户人家出身,却倒是百伶百俐,性子精明,会写会算。男人跟前又极会奉承,那苏氏不过是个千金小姐,容貌虽美,却性子腼腆,又总以闺阁气度自持,要她去取悦男人,难如登天。两人新婚之时,顾文成尚且贪图新鲜。待头一年一过,顾文成的心思便又偏到了爱妾那边。

    再则,苏氏不善理财。初时,顾王氏倒也叫她管过几日,然而苏氏自幼娇生惯养,全然不通俗务。家计到她手上,诸般颠倒。她身子又不甚好,生了顾念初之后便时常有些病痛。顾王氏便顺理成章的,令她将掌家大权交到了李姨娘手上。这一管,便是十多年的功夫。

    原本姜红菱是顾家的大少奶奶,是嫡长孙的正房夫人。按着世间俗理,这家务自该由她来掌管。只是连婆婆都还矮了那姨娘一头,顾王氏不发话,她又怎好张口去要?

    若单以形式而论,似乎李氏母子那边倒还更有利些。然而经历了上一世,她深知这对母子眼光短浅,是利欲熏心的小人,诸般龌龊肮脏之事,他们行来连眼睛也不眨的。若是将前程压在他们身上,下场只怕更加凄惨。何况,上一世她沉井一事,这对母子也有功其中。这份“大恩大德”她还没想好怎么报答呢!

    姜红菱心中盘算了一回,不觉将身子微微侧了侧。日头自窗外洒进来,照在身上颇有几分洋洋暖意。她身上舒快,顿觉睡魔来袭,杏眼微眯,就想睡去。

    便在这昏昏欲睡之际,她余光轻扫,自半开的窗缝里瞥见了一抹水波纹杭州绉纱裙子晃进院中,顿时睡意一扫而空。

    姜红菱朱唇微勾,忍不住的轻轻冷笑,青葱十指紧握成拳,又是个上一世的冤家。

    如画快步走进院中,她出门鬼混了半日,直至晌午才回来,心中有些发虚。

    然而想到院里这个徒挂虚名的大少奶奶,她悬着的心不禁又放了下来。

    不是她如画自负,她还真有几分看不上这大少奶奶。什么江州第一美人,姜家的千金小姐,进门不到两天的功夫就死了男人的。她这少奶奶的头衔,还没她如画来的硬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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