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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二十九章 毒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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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衡清满身怒意勃发地拎着死鸡脖子,直冲冲地闯进老太太的院子。才一跨进院门,满院子的丫鬟看见二少爷这般要吃人的模样吓得纷纷躲避。

    秋实听见动静赶紧过来打帘子,张衡清就像一阵愤怒的旋风从她身边刮了过去。张衡清看见老太太坐在堂屋里念经,一话不说,双膝‘咚’一声地跪在了老太太的面前。

    “这是怎么了?!”老太太吓了一跳,头一次见二孙子愤怒得目眦欲裂。她心里微微咯噔一下,连忙把二孙子拉进怀里,用力揉二孙子紧紧攥起来的拳头,只觉得他的身体紧绷得像愤怒的烧铁。

    张衡清双目通红的看着老太太,他的喉头肿胀得说不出话来,万般委屈都只能化为一句:“祖母!”

    “在呢,祖母在这,是谁惹了你,跟祖母说!祖母给你做主!”老太太心疼地把二孙子搂在怀里,不停地拍揉他像拉满的弓弦一样紧绷的脊背。

    张衡清不是张衡林那个告状精,他的感情向来内敛且不善言辞,此时指着地上的死鸡,心里翻滚着破天的委屈竟说不出一句话。他嘴巴张了张,执法处一声艰涩的哽咽。

    老太太急得不行,她不知道孙子指着地上的死鸡是个什么意思,却知道孙子一定是受了无法忍受的大委屈,不然也不会到她跟前来。老太太着急道:“这鸡怎么了?谁让你受委屈了?!”

    墨香跟在张衡清身后进后院,老太太的院子不是他能乱闯的,才进来就被秋实拦了下来,此时正在门外等着。墨香站在屋外仔细听屋里的动静,半天没见他家少爷说出个屁来,心里急的不得了,恨不得卷了袖子上阵替他家少爷告状。

    诶,有道是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他家少爷为什么就不肯学学张衡林呢,受了点委屈都四处去哭一哭,自然有人疼爱。

    可墨香却不晓得,没人疼没人爱的孩子是学不会撒娇哭诉的。

    老太太看到门口有个小书童探头探脑,就道:“谁在那?”

    秋实正要说话,墨香这个机灵鬼就自动自发地把老太太那句话理解成叫他进来的意思。他身形瘦小,灵活的像只小泼猴,抱着食盒从帘子缝里钻了进去,一溜烟低头弯腰小跑到老太太面前,扑通一声跪下了道:“老太太,小的是二少爷的书童墨香。”

    老太太眼一抬,把墨香脸上的神色看得分明,一指他:“清哥儿受了什么委屈你来说!”

    墨香早就想替自家少爷出一口恶气了!他脸一抹就痛哭流涕,就这般唱念俱佳都没妨碍他告状。他道:“今儿小的去厨房取少爷的饭,画眉姐姐把白姑娘的猫饭也给了小的,小的正奇怪为什么是画眉姐姐给小的备好的饭。提回去就发现有一条鱼竟然发臭。少爷不敢给白姑娘喂,就让小的去厨房抓了一只鸡来,谁知鱼一喂进去,这鸡不到片刻就被毒死了!”

    老太太听说是毒白姑娘的,心里虽然有些怒,但也不是很生气。谁知墨香又道:“老太太您要替少爷做主啊!今儿要不是小的拦着,少爷看见鱼臭差点就要先尝尝了!”

    这一下正中老太太的逆鳞,老太太勃然大怒地断喝:“你说什么?说清楚!”

    “墨香!”张衡清脸色一变,回头喝止小书童,他脸色紧绷的转头对老太太道:“孙儿也不知道白姑娘怎么就招了谁的眼了,它病了这么多天,孙儿日夜照看着才捡回一条小命来。”他说到此处,眼眶更红了,对老太太磕头一拜:“还请祖母替白姑娘做主,白姑娘是我心爱的猫儿,有人想害它孙儿是忍不了的。”

    此时,老太太已经不管什么白姑娘黑姑娘了,她眼里只有孙儿差点被害死的事。老太太气得脸色涨紫,哆哆嗦嗦地指向墨香:“你来说,给我说清楚!”

    张衡清严厉地瞪着墨香,给墨香使眼色,他不想把事情闹大,也不想把事情的严重性上升到某种层面,因为那样会闹到无法挽回的程度。他只想一码归一码的解决白姑娘的事。

    墨香犹豫地看了看少爷又看了看老太太,他今天去厨房,其实是他老娘和画眉姐姐两个人把食盒交给他的,两人都千叮咛万嘱咐一定不能让少爷碰今天的鱼,连碰一口都不行。他老娘向来喜爱白姑娘,所以他就算心有疑惑也没有怀疑。

    墨香今天一是想给少爷出口恶气,二是想把老娘从这事里摘出来,到时不管是毒害白姑娘还是毒害少爷,该谁就是谁。

    然而墨香机灵归机灵,却并不聪明,他的眼界有限,也没考虑以后的事,这事若是上升到李氏谋害张衡清这种严重程度,’无父‘无母的张衡清以后要在这个家里如何自处?

    墨香犹犹豫豫地不知怎么开口,老太太一眼瞪过去,目光里的压迫力让他吓得一抖,连忙有一说一,都抖了出来,道:“老太太,小的说的都是真的,今儿画眉姐姐特意给二少爷和三少爷备了饭,连白姑娘的猫饭也一并准备了。画眉姐姐跟小的道,白姑娘今儿的鱼要小心不能让少爷动。”

    “但是……,”墨香又犹豫了,最后为了少爷以后的安全,还是狠心说了出来:“少爷经常会尝一尝白姑娘的猫饭做得新不新鲜。”

    老太太面色铁青,张衡清闭嘴不说话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哀求地看着老太太,轻轻握着老太太气得发抖的手,低声喊了一声:“祖母。”

    老太太几下喘匀了气,把所有的怒气都层层叠叠地掩盖了下去,只是脸上表面泛着一层阴沉不善的青光。她拍了拍孙子的手,道:“你先回去,这里有我给你做主。”

    张衡清握着她的手不放开,目光哀求地看着她,老太太叹口气,却还是不肯应了他,让他先回去。

    张衡清只能带着墨香走了。

    老太太看着地上口吐血沫的死鸡,想到孙子今天差点就成了这模样,愤怒地拍着扶手骂:“毒妇!这个毒妇!”

    秋实听见声音连忙悄悄进来,她假装没看见地上的死鸡,低眉顺眼地轻轻拍着老太太的胸口给她顺气,一句劝解的话都不敢说。

    老太太瞥了她一眼,道:“去把李氏和老爷都请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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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院里,李氏脸上微微有些疑惑,问道:“母亲叫我?可是有什么事?”

    秋实低头站在堂中,规规矩矩地答:“回夫人,奴婢不知。老太太只让奴婢来请夫人快些过去。”

    李氏放下手里的账本便要起身随着秋实过去,画眉不着痕迹地拽了李氏一下,然后对秋实道:“秋实姐姐你能不能且等等,我们夫人刚才袖子沾了墨水,需换身衣裳再去见老夫人。”

    秋实眉眼不动地低着头道:“老夫人怕是有要紧事,还请夫人快一点。”

    说完,她也不为难人,就退到屋外站着了。

    李氏微微蹙眉,画眉已经预感到不妙,她面带忧色地低声道:“夫人,老夫人来请您过去,怕是事情已经被知道了。”

    李氏心里咯噔一下,暗想怎么这么快?难道那只猫已经被毒死了?她一咬牙,心道,不过是一只猫罢了,婆母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把她怎么样。这般一想,心里就稍微安定了一些,李氏说道:“不过一只猫罢了。不用换衣服了,这就走吧。”

    张老爷比李氏更早到一些,他一来就看到老太太脸色阴沉,很担忧地问老太太可是出了什么事。老太太摆摆手,她憋着一腔怒气,不愿意迁怒到儿子身上,因此就一句话都不说。

    琥珀给张老爷上了一杯茶,又悄没声息地退了出去。张老爷端起茶杯拨了拨茶末,李氏就来了。

    “太太来了。”夏华通传了一声,打起帘子。

    李氏低头进来,嘴里唤了一声母亲,一脚才刚跨进门槛,老太太一茶杯裹挟着酝酿已久的惊怒就豁然砸到她身上!

    “你眼里还有我这个老太婆啊!”

    李氏被砸得惊叫一声,张老爷也吃了一惊,连忙放下茶碗站起来跪到老太太面前道:“母亲这是怎么了?”

    李氏也哭着跪在原地,老太太指着她道:“怎么了?你问我怎么了?为何不问问这个毒妇做了什么!!”

    张老爷惊讶地转头看向哭泣的李氏,问道:“你做了何事惹母亲如此震怒?”

    李氏哭着摇头道:“妾身也不知。”

    老太太愤怒地指着她:“你不知?你还有脸说不知?!把东西拿上来,让这个毒妇好好看一看!”

    琥珀把死鸡和食盒都拿上来放在堂中,张老爷看着被毒死的鸡皱起眉,李氏看到食盒就不哭了,她用手帕捂着眼睛发出低低抽泣的声音。老太太指着她道:“你看这鸡!你还敢说你不知道?!”

    “我还没死呢!你就敢使这种下作手段!”老太太怒不可遏得骂声都尖锐了:“一只猫哪里碍着你了?你要弄死它怎么弄不行,为何要下毒!你知不知道你今天差点毒死了清哥儿?!”

    李氏的脸瞬间就白了,假哭也顾不上了,跪着膝行到老太太和张老爷的面前,哭着道:“母亲冤枉啊,我从来就没想着要害清哥儿!我有特意嘱咐别让清哥儿碰!”

    老太太一巴掌就扇到她的脸上,怒喝道:“你住嘴!你是个什么德行我能不知道?往常我不爱管你!如今你倒起了黑心烂肠的心思。我问你,如果是林哥儿你会下毒吗?不是你下的崽,你怎么就不怕个万一呢?!”

    这才是老太太真正震怒的地方。

    “清哥儿今天差点就吃了那条鱼,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要你活!”老太太身体震怒得哆嗦起来,张老爷在旁听清了来龙去脉,脸色铁青地向老太太磕头:“母亲千万莫气坏了身子,都是儿子管束不当。”

    老太太叫张老爷起来,只指着李氏道:“你今天能对清哥儿屋里下毒,明天是不是就会嫌我老太太活得太长了?!”

    李氏惊惧得面失血色,嘴唇哆嗦地不住磕头:“母亲!媳妇万万不敢!!”

    “哼,你不敢?”老太太一下子跌回了凳子,她喘了一会气,道:“我问你,清哥儿他娘去的时候你是怎么答应她的?你就这么照顾她儿子不怕半夜里她回来找你吗!”

    李氏还要哭着为自己辩解,老太太已经不想听她说什么了,她道:“当初就不该娶你进来,若不是为了我那两个孙子,我定要让老大把你休出去。”

    李氏这时才真正的怕了,这么多年她的脸皮头一次被老太太扒得这么干净。

    张衡清去而复返,他就站在屋外想随时进去为两位长辈求情,听到这里几乎要冲进去,被秋实紧紧地抓住手臂,秋实压低声音道:“少爷您千万别进去,您就算不为您自己想想,也替老太太想想吧!”

    老太太这么大的年纪为了张衡清动了真怒,正在替他出头,他若是进去倒有违老太太一片关爱了。更何况张老爷也跪了,他这个小辈这时候闯进去,让长辈的脸面往哪搁?

    秋实还有一句话没说,张衡清这时候进去求情也没什么用,反而是火上浇油,而且太太也未必领他的情,他的一片赤子之心,在太太的眼里说不定只有三个字——假惺惺。

    张衡清紧紧咬着牙,眼睛通红的隔着门窗望向屋里,末了转身离去。他也知道自己把大伯母得罪狠了,大伯母应该恨透了他。这对他来说没有特别的感觉,只是原本就不怎么喜欢他的人恨他了而已,但他害怕张老爷也会因此对他……

    晚间的时候,张衡清去张老爷的院子里请罪,他一声不吭就跪在张老爷的面前砰砰砰地磕了三个响头。

    “起来吧,这事错不在你。”张老爷叹了一口气,把这个倔强的孩子扶了起来。他纵然心里对他有一点怒气,待看到他额头一片乌紫也烟消云散了。

    张衡清被张老爷一口气叹得眼泛泪花,他努力睁着眼睛把眼泪都憋了回去。张老爷看他头都磕晕了,心里也生起一丝关爱,本想说一句,以后受了委屈可以来找他,老太太年纪大了气着身体不好。他转念一想,又怕这心重的孩子误会成自己不满他找老太太诉委屈,只能忍了不说,也是怕这孩子以后在府里更战战兢兢。

    “这几日家学先别去了,先回去好好歇几天。”张老爷拍了拍张衡清的肩膀,拿放假当关爱了。他道:“家里对你照顾不周,你委屈尽可以说,我给你撑腰。”

    张衡清的眼睛倏地红了,他满脸羞愧得几乎抬不起头,张老爷看他这样,倒真觉得往常对李氏太放心了,他对这个侄子真的少了看顾。

    “大伯!”张衡清哑着嗓子,孺慕地看着张老爷。

    “好了,回去吧,过几日我再抽查你功课。”张老爷也捂着额头,爷俩都是青额头,这副模样实在有碍观瞻,张老爷得有好多天出不了门。

    梧桐院里,墨香这个小猫奴一边给白姑娘轻轻梳毛,絮絮叨叨地说话。

    “那边的那位,就没见过这样的,”他愤愤不平地道:“什么都紧着隔壁,轮到咱们少爷就毛都没有。凭什么,咱们少爷也不差到那去,二老爷还是当官的呢。她这做派,也不怕二老爷回来,哼!”

    全婶子是厨房的掌事娘子,厨房里有什么事墨香不知道的?隔壁天天烤鹿肉炖鹿肉,那么大一头鹿,他家少爷竟然毛都没一根,他就不相信了,这头鹿隔壁还能吃完不成?!

    白姑娘精神不太好,卧在猫窝里勉强听了几句,就在病重中被糊了一脸‘形势险恶’若不是病得实在没力气,她真想跳起来用猫爪爪扇墨香几个耳光,少年你有毛病吧?事情闹到这么严重,这不是把李氏这个大BOSS往死里得罪吗?!

    二老爷?二老爷是什么鬼?从她在老太太和张衡清本人那里听来的几句话分析,二老爷根本不在乎他这个儿子好吗?!指望二老爷回来给张衡清撑腰,做白日梦还快一点!

    白姑娘心里愁得不行,若是换做从前,她肯定会甩掉张衡清这个大麻烦,回头奔老太太的怀抱,但现在她不会这么干了,因为在某个晚上,铲屎官脚尖已经踩进她心里了。

    白姑娘看问题的角度跟张衡清和墨香不一样,她完全是出于现实去考虑。铲屎官现在得罪了当家主母,以后的日子绝不好过,说一句难听的,老太太总有闭眼走人的一天,到时候铲屎官能仰仗的只有张老爷夫妇。

    铲屎官今年十岁,又还在读书,身上的一针一线,乃至一饭一食哪一样不是府里给的?李氏管着这些,想要给他穿个小鞋实在太简单了。而且铲屎官总要长大吧?长大了就需要娶妻生子,买房置业吧?

    这些哪一样能离得开当家主母的操持?

    别的不说,就娶妻一样,若是坏心眼弄个不好的回来,就是害了铲屎官一辈子。

    白姑娘忧愁地叹出一口沉甸甸的气,她掰着爪子数了数,这些都需要不少钱,她要上哪给铲屎官弄钱去?

    等等,白姑娘猛地意识到什么不对,她就是一只猫,最长就活个十几二十年,干嘛操这么长的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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