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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回 锁住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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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协还是有些想念祖母了。在这个偌大的宫里,祖母是唯一一个偏袒着自己,由着自己任性的人。尽管出生就从未见过母亲,可是祖母给了刘协最初的母爱。

    尽管民间对祖母是流言蜚语,贪婪,冷酷等来形容祖母,可是于刘协而言,祖母就是祖母,那个外表冷漠却始终爱护着他的女人。如今,她驾鹤而去,此刻的刘协,虽然已是王的身份,却战胜不了亲人故去的事实,他“哇.....”一声,一如幼年时做错事的孩童,在兄长面前嚎啕大哭起来。

    刘协的哭声,让刘辩,唐姬也为之动容。唐姬唯有拍着他的背部,安慰着这位小弟。唐姬拿出了自己的罗帕,递给了刘协。刘协抹着眼泪,眼眶红红的说道:“情难以禁,献丑了......”

    “贤弟莫要这么说,祖母也是皇上的祖母,只是,祖母也不希望看到我们如此悲伤。节哀顺变。”

    刘协点了点头,神情沮丧的说道:“陛下,愚弟想去长乐宫走走,那地方,是祖母住的最久的地方,也是我小时候待过的地方......”

    刘辩点了点头,温和的回道:“要不,我陪着你一起去?”

    “哦,不了。我只想一个人待一会.....”刘协说完,向皇上行礼告辞,跨出了显阳苑的大门。

    走过东门,路过迎春殿时,刘协停顿了脚步。他仰望这座殿堂,听说母亲曾经将他生在了这里。他犹豫片刻,毅然举步而上,推门而入。这座殿堂早已没有人居住。曾经听丫鬟们说,半夜里经常听到王美人哀怨的弹唱声,后来,丫鬟们也搬出了迎春殿。日后,这迎春殿就成了一座空宅。

    一位宫里的年轻侍女,见刘协呆呆的望着迎春殿,上前神秘贴着他的耳朵说道:“小皇子,还是远离这迎春殿为好。”

    刘协一脸狐疑的看着侍女,又看看因常年失修笼罩着一层晦暗之气的迎春殿。侍女上前用手半遮着嘴巴,小声说道:“小皇子,这里面曾经死了一位娘娘,叫王美人。据说是毒死的,死的时候,七窍流黑血.....流了一地......”

    刘协不屑一顾的瞪着那位侍女,道:“那王美人是我母后,请你以后别在宫里嚼舌头了,本王就出生在这迎春殿......”那侍女显然是新来的,不清楚王美人与刘协的关系。见刘协稚嫩的脸上有了愠色,吓得跪下掌自己的脸:“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奴婢见皇子想要走入迎春殿,出于好意告诉小皇子,可哪知......还请小皇子恕罪。”

    刘协没再搭理那位年轻丫鬟,径直走向了迎春殿。

    迎春殿的红漆木门被一只大锁拴住了,铁链缠绕着几层,一层生锈裹住了大锁。刘协转身问那位丫鬟:“你可有钥匙打开这门?”

    “回皇子,奴婢没有钥匙。”刘协见丫鬟回答时神色慌张,似有隐瞒,便脸色不悦道:“你肯定有,还不快快交给我,否则的话,我就用石头砸门了。”

    “万万不可,小皇子。这迎春殿里,有厉鬼住在里面,小皇子还是听奴婢一句话,千万不要进去啊。”丫鬟显然有些急了。

    “好,你不给我钥匙,我这就去砸门了。”刘协说完,从路旁捡起一块大石头,便向着那锁链砸去。

    小丫鬟见这般情况,也慌了起来,慌张的说道:“皇子别砸门了,这钥匙我给您就是了,只是,您千万别让何太后知道了......否者奴婢的小命就没有了。”说完,抖索的从腰间拿出了一串钥匙。

    刘协一把抢过了钥匙,试了几把钥匙后,最终将缠绕在锁头上铁链层层解开。

    沉重的红漆木门,嘎吱一声被推开了。一股强烈的潮湿霉味袭来。因是许久没有人居住的原因了吧,红漆有些斑驳,轻轻碰触,红木屑掉了一地。没有了灯火的迎春殿,死气沉沉,阴风阵阵。刘协跨过门槛,走入殿堂。

    他环顾着堂房周围,一盏青铜鱼雁灯孤零零的斜立一角,没有了灯油的滋润,显得晦暗无泽,蛛网缠绕。黄色缎褥还是依旧摆放在紫檀床榻上。只是,长时间关在屋子里不通风,散发阵阵的潮湿霉味。

    刘协走近床榻,斜靠在了被褥上。此刻,他仿佛闻到了母亲王美人的芬芳气息,虽然,他从未见过他的母亲。他就这样头枕在黄色被褥上,想象着昔日母亲与丫鬟们,莺莺燕燕,百媚千娇的嬉戏穿梭在这殿堂里,母亲的笑容,母亲的婀娜,.....这一切,刘协似曾相识。或许,这是他长期思念的缘故。

    另一角落,摆放着一架织布机。刘协上前,轻掸织布机上厚厚的尘土,这上面留有母亲多少的汗水啊。他似乎看见母亲瘦小的身影,坐在织布机前不停的织着他幼儿时穿的衣衫。祖母曾经告诉过他,母亲死后,他的婴孩时期的衣衫,穿到三岁还有多余的.......想着这些,刘协此时有些哽咽了......

    母亲最喜欢的美人榻上,一面铜镜依然摆放在上。刘协起身,拿起了铜镜,由于长时间没人擦拭,铜镜显得有些锈蚀,背面的龙凤纹却依旧栩栩如生。听祖母说过,这面铜镜是母亲陪嫁带过来的。手中拿着这面铜镜,刘协隐约看到了母亲静坐窗棂前,对镜描妆容的情景。他情不自禁的低低的喊了声“母亲。”

    铜镜镜面,已经没有昔日那么的光滑透亮了,照见的脸庞也显得模糊不清。刘协对镜照了照,镜面显然因常年不用,影像模糊不清。他猛然感觉铜镜里,有一抹白色一闪而过。他猛地回头看,铜镜对着位置,应当照射到的是母亲的紫檀床榻。可是,那里并未有什么动静。

    刘协自嘲的笑了笑,放下了铜镜,走至床榻前。

    这一刻,他的脸上现出了惊愕的神情。床榻上居然多出了一副绢布画。他猛然意识到,有人在这里。刚才床榻上唯有一床被褥,只是几分钟的时间,却分明多了一幅画。

    刘协本能的高声问了一句:“谁在这里?请问是谁在这迎春殿里?”

    大殿里没有任何声息,唯有他自己的声音,回旋在殿堂里。

    他拿起了那副绢布画。画布是丝绸织的,画面上一位刚出生不久的婴孩,围着肚兜,酣睡在一片巨大的莲叶上。婴孩胖嘟嘟的身子,伸展着藕段一般的双臂。旁边还有一行清秀的隶书写成的题字:莲叶戏婴图,署名王荣。

    刘协一下子哭泣起来,他啪的一声,跪倒在床榻前,抽泣的说道:“母后,如果真的是您,您就现身看看孩儿吧,孩儿想您了......这幅画里的小孩,应当就是我吧.......您在哪里?”

    殿堂里依然鸦雀无声,刘协将脸埋在被褥里,不停的抽泣着。

    “协儿,你怎么在这里?”身后响起了一个女孩的声音。刘协回头看去,是伏寿。

    “寿儿,这幅画是不是你放在床上的?”刘协迫不及待起身问道。

    “没有啊,我正要去找你,恰好路过迎春殿,听到里面有声音,一位丫鬟跟我说小皇子在里面,我就进来了。”伏寿脸蛋涨的通红,认真的说着。

    刘协呐呐自语:“这就奇怪了,刚才床上明明没有画的,怎么一转眼就多了这幅画呢?”

    伏寿走上前,从床上拿起了那幅画,表情诧异:“这画的婴孩好像你啊,王荣是谁?王荣该不是那位王娘娘吧,协儿,这幅画是您母亲画的啊!”

    伏寿吃惊的瞪着双眼。

    “是母后画的,母后显灵了,寿儿,我进来的时候,床上还没有这幅画,可是一转身,就看见这幅画了。”

    刘协说完,向着床榻叩拜了三次,道:“母后,孩儿刘协在此有礼了,还请母后现身,与孩儿说说话......”

    伏寿见刘协早已是泪流满面了,也有些于心不忍。

    大殿上,依然寂静无声。

    伏寿见状,陪着刘协一起跪在了床榻前,声色柔和的说道:“王娘娘,如果你在天有灵的话,请现身一下,协儿打出世后就没看见过。他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如今,祖母也驾鹤而去了,协儿更是孤苦无依了,他日夜思念着您。”

    大殿里依然鸦雀无声。一只误闯入的小麻雀,惊魂未定的发出啾啾声,站立在房梁上,不一会又振翅冲出了迎春殿。

    刘协呆呆的跪在地上,伏寿眼神期盼的看着床榻。

    两人就这样,跪在床榻前,期盼着奇迹发生。

    一阵风过,殿堂里隐约传来低低的哭泣声,这分明是一位女子的哀怨哭泣。时高时低。伏寿打了个寒颤,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刘协身旁挪了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