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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你说杀就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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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国的实力在中原六国中数一数二,首先在于王公贵族善于养士。处于上层阶级的相、卿,皆以门客数量众多为荣。

    当然,除了文治之外,国力强盛更重要的,还是在于军治与武功。

    军武,是争霸天下的根本。

    一个国家军力强盛与否,通常可以从战车的数量上面看出来,所谓千乘之国、万乘之国,讲的就是战车过千、战车过万。

    此外,还有一个更为基础的因素,那就是普通军士的数量,也就是步兵,各国称其为“带甲之士”。

    所谓“带甲之士”其实就是兼职士兵。平日里从事工匠、生产,或者务农。只在烽火狼烟燃起之时,才会披挂上阵,成为军队系统成员。这也是这一时期全民皆兵的战略能够推行起来的原因。

    除带甲外,各国都有训练真正的职业军人。在赵国,这种职业军人被成为锐士。

    锐士的选拔标准很高。

    号称带甲百万的赵国,锐士也不足三万人,是绝对的精锐。

    其筛选与训练所在的地方,就是兵教所。

    赵国有大大小小近百处兵教所,全部位于城外空旷之地,但只有一所例外。

    这所兵教所,位于邯郸城内!

    这所兵教所是如此特殊,因为这里训练的军士,被称为铁鹰锐士!

    他也有一个独立的名称——铁鹰楼!

    铁鹰锐士的入选要求,在锐士之上更有所提高。要求携带强弩,身披重甲,持一口阔身短剑、一把精铁匕首与一面牛皮盾牌,一套装备总重约在八十余斤,要求在这种负重之下可以半天内行军一百里,还必须要在行军之后立即投入作战。乃是精锐中的精锐。

    铁鹰锐士,寻遍整个赵国,也仅仅有一百多人而已。

    从简单数量上的对比,就可以推测出铁鹰锐士有多强。

    铁鹰楼不仅仅是楼,而是一处占地极广的大院。在邯郸这样的繁华都城之中开辟这样的大院,本身就很困难。大院之中地形复杂,有河流沟壑树林土丘,都是为了铁鹰锐士日常训练而保留的地形。

    大院的正中央,便是一栋高达三层的建筑,铁鹰楼。

    此时,楼中一处大房间内,正有几十名铁鹰锐士,安坐场间,目视前方。

    他们的对面是一位全身黑色罩衣的手搏教官。

    教官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指点他们手搏的技巧,而是在前方的墙壁上,挂了一张又一张的画,一共有十几张之多。

    他的动作缓慢而仔细。似乎这些不是画,而是被重金买下了春宵的女子。

    坐在最前方的一位铁鹰锐士,刚开始的时候面露讶色,奇怪于手搏教官的不寻常举动。待他将目光转移到挂在墙上的十几张画,他的表情终于多出一丝震惊。

    他震惊的是画布的材质。

    不是兽皮,是缣帛。

    缣帛的昂贵与稀少他是清楚的,除了文王与几个有数的将相贵族之外,没人用的起。而现在,却一下出现了十几张!

    这名铁鹰锐士的距离很近,他身后的一位同僚距离稍远,可是面色却更加吃惊,因为他看到了画布上所表现的内容。

    几幅画是连续的,讲的是同一件事。

    两人决斗。

    其中对拼优势的一方,身着赵国统领军服,身材孔武有力;另一方则一直被动挨打,他模样普通,没有表情,身材同样毫不夸张,全身上下没有一点能让人记住的地方。

    渐渐的,所有人的关注点,都集中到了画布展现的内容上面来。

    因为这个看似普通的年轻人,在战斗的最后关头取得了胜利。

    画师的绘画功力很高超,不但将两人的样貌动作展现得惟妙惟肖,甚至连两人的出手落点,先后次序,取得的战果,都以不同的笔法标明。可见画师不但懂画,而且懂武,还有着非常细腻的观察力与高超的表现能力。

    也正因为如此,所有观看画布的铁鹰锐士,都从平静到惊讶,再到震撼。从始至终,一言不发。

    他们的惊讶与震撼来自于同一问题。

    为什么那个看起来如此普通的年轻人能赢?

    这个问题,在场所有的铁鹰锐士没有一个想得通。

    有几人离开了座位,来到画布之前近距离观看,鼻子都要贴在画布上;有几人坐于原地闭目沉思;剩下的则都眼望那个手搏教官,所有人无一例外的沉默。

    他们都认识画中的那个身着统领军服的人——赵渊。

    赵渊的身体素质或许不如在场的铁鹰锐士,但是动用心境能力之后,却比他们强。

    相反,这个普通的年轻人,身体素质仅仅比普通人稍微强一点点罢了。

    在这个战事频繁的战国时代,一百份华而不实的技巧,也没有三十份的力量和速度实用。战场之上,最容易出现意外,能活下的来的,都是力气大速度快能抗揍的,像画中年轻人这样“脆弱”的身板,绝对属于易死亡人群。

    但是他没有死,而且用暴戾直接的拳法,轰断了赵渊——这个公认军中强者的全部肋骨。

    这难以置信。

    于是顺理成章的,很多铁鹰锐士都开始怀疑画布所描绘事件的真实性。

    他们将这十几幅图看了一遍又一遍。

    渐渐的,房间中响起一阵一阵低声的讨论。

    ……

    手搏将官清了清嗓子,下面顿时安静。

    他开始训话,说的内容却不是画上的人,依旧是画。

    “缣帛也叫作帛书、缯书或者素书,可以保存的时间非常长久,是最为名贵的画布。每一幅缣帛画卷的价值,都相当于你们身上的全部装备!”他说道,然后又加了一句,“包括你们的强弩!”

    “这是我想说的第一件事。”

    “第二件事是,这十几幅画卷,全部由师夏所创作。”

    “这两件事告诉你们之后,关于画卷真实性的问题,我想已经不必讨论了。”

    听到师夏这个名字,下面又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声。

    夏就是豪华马车中那个作画女子的名字。和乐师一样,画师也可在姓名前冠以“师”字,表示其宗匠级别的水准。

    师夏是赵国最有名的画师,同时还是一位出色的美女。她的画与朦胧派印象派等风格截然不同,她绘画速度极快,并且以写实著称,有“镜中画,画中镜”的美誉。

    手搏教官话音很冷,语气之中带着毫不留情的嘲讽,就好像下面坐着的不是赵国最精锐的军人,而是一群菜鸟。

    “大祭者吩咐,从现在开始,一切关于这十几幅画的问题,以及画卷中所表现出来的战斗,都只能在这间房子中讨论。在出了这间屋子之后,就是绝密。”

    “绝密为什么还让你们看?目的,自然是想让敲打一下你们。”

    他手指虚点画面上那个年轻人的拳头:“你们关注的重点,应当是这个普通年轻人的拳头。”

    “他每一次拳击的位置,出拳角度的选择,身体平衡的控制,这些都是观察的重点。”

    “平日里的兵教科目,你们也算完成的不错,各种高强度的手搏与负重奔袭都能达到普通锐士两倍以上的强度。看样子似乎是不错了。不过我很想知道。”手搏教官话锋一转,“如果是你们面对这个年轻人的拳头,能不能活下来。”

    听着黑衣服的手搏教官训话,所有铁鹰锐士都陷入沉思。

    这个年轻人的身体素质,连他们的一半都没有,但是画面上的拳头却让人生出无可抵御的感觉。

    没错,他确实是被赵渊压着打,但是在这种傻瓜都能看出来的劣势中,他也能将拳力给到赵渊的身上,这本身就是奇迹。

    台下,一位魁梧壮汉举手示意:“我有疑问,是关于最后一幅画的。”

    “讲。”

    “我怀疑这幅画是假的。”

    手搏教官的眉毛挑了起来:“关于画卷真实性的问题,我不想再解释第二次。”

    “明白,我不怀疑缣帛的名贵,也不怀疑师夏的画功,我只是怀疑,赵渊统领是不是放了水?他很有可能只是在和后辈训练,比武切磋。我想,或许可以请赵渊统领亲自过来,解释一下?此次征燕算算日子,他应该也快回来了。”这名魁梧壮汉说道,“另外,我还想知道一下这场比斗发生的背景。”

    他想了一下,又续道:“毕竟,让我们相信这一拳有如此威力,实在是太难了。”

    听到他说的话,所有在场的铁鹰锐士都暗中点头,他们都同意这个观点,一定是赵渊放水了。

    手搏教官冷哼一声,道:“比斗发生的背景是两个人决斗。”

    “赵渊统领确实是回来的。”

    “但回来的不是人,而是尸体。”

    听到尸体两个字的时候,所有铁鹰锐士都震惊了。

    赵渊统领竟然死了!

    手搏教官没有理会他们的震惊,而是继续补充:“就是被这一拳打死的。”

    ……

    ……

    房屋内的铁鹰锐士还在低声讨论着,手搏教官却已经走出门来。他身着黑色罩衣,向院落边缘处走去,那里停着一辆豪华马车。

    黑衣服的手搏教官向马车中施了一礼,却并没有太恭维的味道:“所有的画卷都已经贴出去了。”

    这句话之后,场间出现一阵沉默。

    半晌,豪华马车中忽然传出一个男子的问话:“聂良,最后的那一拳,你怎么看?”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看似不相关,黑衣教官聂良却十分清楚豪华马车中的赵奢所指的事情。他想了一下,回答道:“依我所见,那一拳打击的角度方式很像墨家拳法,但威力强太多。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此人拥有二阶的墨者之心。然而,拥有二阶墨者之心本身,又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不仅如此,我还在那个边境小村看到了疑似的二阶机关术。”赵奢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凝重。

    聂良哑然,似乎这个信息给他的触动,比拳法还要大得多。

    赵奢沉吟半晌,又问:“聂良,若是给你和那个普通年轻人一样的身体素质,你能打出这样一拳吗?”

    “我打不出。”黑衣教官聂良毫不犹豫的说道,随即他冷笑一声,“不过,难道你就能了?或许你在藏在这马车之中,还真能打出这样一拳。”

    马服君赵奢沉默一会,然后感慨的语气说道:

    “或许,即使我在马车之中,也打不出这样一拳。”

    场间再次沉默。短短说了几句话,中间停顿的次数却已有数次之多,又过了一会,赵奢忽然问:“我是在想,这样的一个人,要不要杀。”

    “杀不杀,还不是赵奢将军你一句话的事情?”聂良道。

    “很多人觉得应该留下他,但我还是坚持我的想法,该杀!”

    “这其实是个很简单的军心问题。”赵奢说道,“一个边境小村的人,杀死了赵国优秀的将领,杀与不杀,是一个态度。除非这个年轻人能展露出他非凡的贡献,贡献大到足以抵消掉他击杀赵国的优秀将领。”

    “一切,都要从国家利益角度考虑,这是我坚持的想法。”

    “你是将军,你说杀就杀。”聂良依旧冷冷回应。(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