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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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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回袁恕己离开杨府的时候曾说&p;;改日再来拜访&p;;杨思俭为之侧目,却也并不当回事。

    谁知这人倒是语出必践。

    其实袁恕己只是因怀疑玄影在杨府周围出现故而过来碰一碰运气能将钱掌柜拿下已经是意外所得。

    在阿弦说太平正在杨府的时候袁恕己本能是不信的。

    太平贵为金枝玉叶,杨府却也是将来东宫太子妃的出身之地大水冲了龙王庙又怎么可能?

    如果太平真的在杨府,难道是杨思俭阳奉阴违表面为皇亲私底下却跟乱党勾结?

    还是说其中另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衷。

    但不管如何原因倘若此事为真,杨府就也免不了一番腥风血雨。

    忙拉住阿弦,袁恕己低声道:&p;;弦子,不可胡说!&p;;

    敏之却笑道:&p;;我听着却有些意思小十八,乖乖地告诉哥哥你为什么这样说?&p;;

    袁恕己不由撇了他一眼:这人的年纪比自己还大,比起崔玄暐也小不了两三岁,居然觍颜自称&p;;哥哥&p;;,脸皮简直其厚如墙。

    阿弦看向钱掌柜。

    袁恕己只当是&p;;运气好&p;;,碰见了钱掌柜出没殊不知他并不是偶然路过被发现踪迹,他是故意的。

    原因是钱掌柜不想袁恕己缠住杨府不放,他想引开袁恕己。

    因为杨府才是他真正藏匿太平的地方。

    杨府之中,杨思俭正跟许圉师对坐,说起先前袁恕己来叨扰之事。

    忽闻听下人来报说袁恕己重又登门,心甚愠怒,喝道:&p;;说我身子不适,闭门不见。&p;;

    下人却又道:&p;;他并不是一个人来的,随他一块儿的还有周国公。&p;;

    杨思俭诧异:&p;;贺兰敏之?他又来做什么,唯恐天下不乱么?&p;;

    正沉吟间,许圉师道:&p;;杨翁,袁恕己此人倒非浪得虚名之辈,之前在豳州所作所为,有些让人刮目相看之处,今日登门只怕也是有要事,应该并非故意针对,不如且请他进来,看其来意如何。&p;;

    杨思俭道:&p;;他虽然不至于故意针对,但上回擅闯内堂,还冲撞了太子跟小女,实在可恨。&p;;说到这里,因又叹道:&p;;你我同辅佐太子,我也不瞒你,只因犬子迷恋那人,近来又闹得如此,我已心烦意乱,哪里还能经得起此人过来搅扰?更加怕他无事生非。&p;;

    许圉师道:&p;;不必太过担心,今日我在此做个见证,他袁恕己若还敢肆意妄为,我立刻同你一块儿入宫弹劾。&p;;

    杨思俭略一思忖,点头道:&p;;既然许大人如此说了,我便看看他这次又来怎地。&p;;

    顷刻,袁恕己同贺兰敏之前后而来。

    杨思俭道:&p;;周国公,今日可是跟袁大人同行?&p;;

    贺兰敏之一脸的幸灾乐祸,袖手道:&p;;杨少卿不必担心,我只是随着来看热闹的,你们且自便,就当我不存在就是了。&p;;

    许圉师在旁,忽地看见敏之身后跟着一人,正是阿弦。

    许圉师不由面露微笑,却并不言语。

    倒是敏之瞅着他道:&p;;许侍郎也在。&p;;

    许圉师作了一揖:&p;;是,见过殿下。&p;;

    这边儿杨思俭皱眉,又看袁恕己:&p;;袁少卿这次又意欲何为?&p;;

    袁恕己道:&p;;有一样要紧的东西,据说被人藏匿在贵府,还请杨少卿高抬贵手,容我找一找。&p;;

    杨思俭本就窝火,听了这话,越发火冒三丈:&p;;你说什么?&p;;

    许圉师身在局外,性情又缜密,闻言心头一动,忙拽住杨思俭的袖子:&p;;袁少卿所说的要紧的东西,不知是什么?果真是一样物件儿呢,还是人?&p;;

    杨思俭皱眉不解,袁恕己见他仿佛猜到,因道:&p;;实不相瞒,的确是个人。&p;;

    许圉师喉头一紧,回头看一眼杨思俭,见后者仍未回过味来,因把他拉了一把,拽着他往后退了几步。

    杨思俭满头雾水:&p;;许兄,这是何意?&p;;

    许圉师忍着心头骇然,道:&p;;你怎地还想不过来?你倒也是皇亲,难道不知道近来皇宫里的头等大事是什么?&p;;

    杨思俭道:&p;;皇宫那当然是殿下,你说这个做什么&p;;

    杨思俭还未说完,蓦然醒悟,顿时大惊意外:&p;;胡说,这是何意,竟敢怀疑到我的头上?&p;;

    许圉师见他满面惊惑,道:&p;;你对此浑然不知情?&p;;

    杨思俭心惊乱跳:&p;;这又有什么可知情的,殿下失踪,又跟我府有何干系了?必定是这袁恕己故意无事生非。&p;;

    许圉师道:&p;;他一个还未在长安立足的官员,休说跟你并无私怨,就算是有,你是皇亲国戚,他纵然吃了熊心豹子胆,难道敢跟你纠缠不休?今日又有周国公跟随,你觉着他有可能来自寻死路吗?不如且想一想,素日里可有什么破绽兴许是给人趁虚而入,你不知道的地方&p;;

    杨思俭本来对袁恕己心存偏见,又从想不到太平失踪会跟自己府上相关,如今被许圉师一语点破,杨思俭回顾旧事,脸色渐渐发白。

    许圉师又同他商议数句,两人重新转身。

    许圉师和颜悦色,对袁恕己道:&p;;袁少卿是从哪里得来消息,可是属实?若无确凿线索,这样无故搜寻大臣府宅,可是重罪,袁少卿还当谨慎行事才是。&p;;

    袁恕己道:&p;;多谢许侍郎好言,既如此,我也不必拐弯抹角,方才在杨府之外捉拿到一名贼人,正跟之前一名贵人失踪案有关。&p;;

    许圉师看向杨思俭,杨思俭定神道:&p;;那此人可招供说了贵人在我府上?&p;;

    袁恕己道:&p;;这倒没有。&p;;

    杨思俭松了口气:&p;;既然如此,袁少卿又为何紧盯着我府上不放?&p;;

    &p;;因为&p;;袁恕己回头,看向敏之身后。

    许圉师顺着看去,却见袁恕己看的正是阿弦。

    此事毕竟事关重大,杨思俭不再似先前一样冲动,问道:&p;;不知因为什么?&p;;

    这一次,回答他的却是阿弦:&p;;因为景无殇。&p;;

    许圉师暗中观察,又看杨思俭。

    杨思俭面露烦恼之色:&p;;那个戏子?&p;;

    阿弦道:&p;;他不仅仅是个戏子,这一点想必杨少卿早已经知道,而这一点,也恰是害他身死的致命原因。&p;;

    杨思俭咽了口唾沫,一时不能作答。

    这一次换了许圉师心生疑惑此事杨思俭跟他说过,无非是杨立迷恋景无殇,但杨思俭哪会容得此事,便要赶那戏子出去,景无殇大概是想不开,于是自缢身亡。

    杨思俭怕此事传出去后有损杨府颜面,对外就只说景无殇单恋一名丫鬟而不得才自寻了短见。

    如今听阿弦如此说,且此中又涉及了太平公主,许圉师便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果然,杨思俭看一眼阿弦,目光有躲闪之意。

    许圉师察言观色,知道杨思俭果然有所隐瞒,他自忖不便再擅自插手,便缄默静看。

    杨思俭骑虎难下,但此事实在太过可怖,未干直接承认。杨思俭便道:&p;;我不懂你这少年是在说什么!他当然不仅是个戏子,还是本府的小厮他之所以会死,正是因为他不知天高地厚&p;;

    杨思俭还未说完,就听门口有人道:&p;;父亲大人,不必再强辩了。&p;;

    脸色惨白的青年出现在门口,竟正是长公子杨立。

    杨思俭皱眉:&p;;你出来做什么,还不回去好生养病?&p;;

    杨立道:&p;;我的病大概是养不好了。心病还须心药医&p;;杨立转头看向袁恕己:&p;;袁少卿拿住的那人何在?&p;;

    袁恕己道:&p;;您问这个做什么?&p;;

    杨立道:&p;;我有一个问题,想要当面儿问他。&p;;

    袁恕己道:&p;;但不知是何种问题?&p;;

    杨立道:&p;;事关景无殇。&p;;

    景无殇当初在曲界颇有名气,却因遇见了杨立,不惜隐姓埋名到杨立身边成为小厮,因他善解人意,更得杨立喜欢。

    后来杨思俭隐约知情,只当是儿子风流,倒也罢了。

    直到武后有意选杨尚为太子妃,杨思俭觉着此事终非长久,若传扬出去只怕对杨尚有碍,因此想要打发了景无殇。

    谁知杨立倒是个有情的,不肯就此放手,杨思俭无法,只得从景无殇下手,本以为区区一个下人,该不费什么事,谁知竟错想了。

    景无殇不愿离开杨立不说,且还撺掇着要杨立跟自己一同离开府中,杨思俭哪里容得下这个,便命人将景无殇绑了,狠狠地打了一顿,想让他知难而退,但景无殇居然十分耐的苦,仍是未曾动摇分毫。

    忽然一日,杨尚的贴身侍女暗中告诉杨立,说是看见景无殇鬼鬼祟祟地不知跟什么人私会,杨立只当他是戏子心性,不知跟谁又有私情,震怒喝问,且要将景无殇赶走。

    景无殇被逼无奈,终于说出一番让杨立魂不附体的话来。

    景无殇告诉杨立,他原本曾受过长孙府的恩惠,故而长孙无忌身死后,他也成了不系舟之人,之前投奔杨府,也正是看中了杨家是皇亲的身份,想要伺机行事。

    谁知日久天长,跟杨立假戏真做,故而景无殇想要抽身,之前才劝说杨立跟他一块儿离开长安

    至于先前他暗中密会的那人,正是不系舟之人,而非什么私情。

    杨立虽然惊怒意外,却也知道此事事关重大,若透露出去,景无殇是必死无疑,只怕还会牵连杨府。

    他本想悄悄地料理此事,谁知隔墙有耳。

    杨尚的侍女听见此事,回身告诉了杨思俭。杨思俭震怒忧惧之下,命杨立即刻将景无殇处置妥当。

    杨立道:&p;;那日他扮了女装,为我唱最后一出戏,只怕是有所预感&p;;

    他的眼神茫然而死寂,呆呆地看向前方,忽然叫道:&p;;是我杀了他!是我杀了他!&p;;

    杨思俭怒道:&p;;你还不住口!&p;;

    杨立咬牙顿赤,身形摇摇摆摆。

    从杨立的双眼中,阿弦看到空屋之中,是身着女装的景无殇,他踢开脚下的圆凳,身子悬空。

    挣扎之时,手指抓在柱子上,因用力极大,指甲在柱子上划出数道痕迹,发出极刺耳的声响。

    杨立站在门口,听着里头隐忍的动静,终于痛苦地举起手来,抱住了头。

    此时此刻,杨思俭虽喝止了杨立,杨立兀自哈哈长笑,笑声却十分地凄楚。

    在场之人都看出杨立情形不对。

    阿弦张了张口,本想说人并不是杨立所杀,可是这其中有什么区别吗?

    终于还是沉默。

    钱掌柜,黑衣人,宋牢头,景无殇。这四个人都是不系舟中人,黑衣人替钱掌柜身死,宋牢头被人所杀,景无殇死在杨府。

    钱掌柜的同伴接连死亡,加上满门被灭的惨痛,终究让他失去理智。

    因见杨立供认,袁恕己命人将钱掌柜带进堂中。

    杨立抬头。

    钱掌柜将在场众人统统扫过,冷冷一哼。

    杨立道:&p;;你认得景无殇?&p;;

    面上透出讥诮之色,钱掌柜不答反问:&p;;是你杀了他?&p;;

    此时钱掌柜的声音十分淡然平静,就仿佛问的是无关紧要的一件小事。

    钱掌柜问罢,杨立道:&p;;是我害了他。&p;;他喃喃说罢,问道:&p;;那天他私下里偷偷去见的人,是不是你?&p;;

    钱掌柜道:&p;;是我。&p;;

    杨立道:&p;;他可跟你说过什么话?&p;;

    钱掌柜沉默片刻,旋即冷笑:&p;;他说,他不想再欺瞒你,他想退出。&p;;

    像是被人一箭穿心,杨立呵呵而笑。

    他后退一步,想要离开,脚尖绊在门槛上,顿时往前栽倒,晕厥过去。

    杨思俭忙命人将他搀着抬扶入内。

    厅中,钱掌柜却也笑了两声:&p;;生死本有命,气形变化中,天地如巨室,歌哭作大通。我们自诩是天地间最豁达通透之人,可是到最后,我们却都不懂不通起来,何其可笑。&p;;

    在场的这些人,杨思俭,许圉师,袁恕己,贺兰敏之,杨立都不懂钱掌柜这话的意思。

    除了阿弦。

    之前拿下钱掌柜后,阿弦曾清楚地看到这男子跪在地上,痛苦绝望哀嚎。

    他厉声叫道:&p;;不要再跟我说什么生死本有命,我要他们付出代价。&p;;走投无路,伤心欲绝,像是在指责老天的不公。

    对钱掌柜而言,他已经没什么可失去的了,就算是牢记于心的不系舟的宗旨,都无法掩盖抹淡失去至亲跟同志的痛苦。

    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

    但他的惨痛经历,令他无法释怀,他已无法庄周梦蝶,而成为了一只坚硬的茧,在牢不可破的苦难跟痛楚之中,永远无法成蝶。

    所以说,绑架太平并非不系舟的本意,而是钱掌柜自己的意愿。

    他不惜违背教义宗旨,就如同景无殇为了杨立,也不惜要选择脱身逃离一样。

    事发之后,长安城里外都在悄然紧密地找寻太平,但凡有丝毫可疑的府邸都会被搜查的掘地三尺,哪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身为皇室宗亲、且女儿又将是未来太子妃的杨府,自然是再合适不过。

    而钱掌柜将藏匿太平的地方选在杨府的另一个最主要的原因,不是别的,正是因为景无殇。

    景无殇不明不白死在了杨府,杨府又是举足轻重的皇亲国戚,若太平被藏在杨府,或者出了意外,这样才是一件旷世奇闻,杨思俭也必然百口莫辩。

    钱掌柜一箭双雕:一来报复了武皇后,二来也算是为景无殇报了仇。

    此时,杨思俭见事情都已说穿,沮然垂头。

    许圉师匪夷所思之余,不禁苦笑。

    袁恕己想不到这背后竟还有如此离奇的故事,定了定神问道:&p;;你果然将殿下藏在杨府?&p;;

    钱掌柜冷冷地瞥着他:&p;;你们不是已经洞察明白了么?何必问我?&p;;

    杨思俭方也反应过来,若说被不系舟的人潜伏于身侧而未曾察觉是不察不明之罪而已,那太平公主若被藏匿府上且有个万一,却不仅仅是一个&p;;不察&p;;能够说的过去了。

    杨思俭想的极快,当即走到袁恕己身边儿,同他低语几句。

    又叫了杨府管家而来,如此这般吩咐了一番。

    管家面露诧异之色,却也领命出门,这边儿袁恕己也传令底下差官,众人一块儿前去。

    钱掌柜眼见如此,忽道:&p;;老先生的太子岳丈,只怕是当不成了。&p;;

    杨思俭心头一窒:&p;;混账,这不必你操心,快些交代你把公主怎么样了?&p;;

    钱掌柜却看向阿弦道:&p;;你不是最能察人心的么?你不如告诉他们,那个女孩子如今在哪里?若找不到,也不打紧,以后你可以向武皇后详细说明她是怎么死的。&p;;

    阿弦道:&p;;把对皇后的恨,报复在公主身上,你跟鸢庄灭门案的凶手们又有什么不同?&p;;

    钱掌柜一震,然后昂头道:&p;;不错,但正是他们教会了我,该以牙还牙,以眼还眼。&p;;

    阿弦道:&p;;可是你忘记了一件事。&p;;

    钱掌柜道:&p;;什么事?&p;;

    阿弦道:&p;;皇后的心,跟你是完全不一样的。你伤不了她。&p;;

    面前的这张脸孔,因极痛而有些扭曲。

    阿弦道:&p;;你其实也跟那些杀了你的家人的凶手不一样,不然的话你早就对公主动手了,现在还来得及,公主到底在哪里?&p;;

    钱掌柜怔然之时,外间大理寺的差官来禀道:&p;;少卿,外头有一位金吾卫姓丘的将官,说是奉旨前来协助少卿办案。&p;;

    正说了这句,外间一人道:&p;;看样子我来的正是时候,听说袁少卿已经擒住了一名贼徒?&p;;

    话音未落,走进一名五短身材,胡须连鬓的中年男子,两只眼睛里满是精诈之意。

    敏之见了此人,从齿间&p;;嗤&p;;了声。

    许圉师眼神微变,神情却还如故,杨思俭的脸色却越发不好了。

    原来这来者,姓丘并神勣,原本也算是官宦之后,为人狡诈多变,如今在金吾卫中任中郎将一职,督管京城左右六街巡事,且此人正也是武皇后的心腹。

    丘神勣来的这样恰如其时,杨府内的事当然很快也将被武皇后知道的一清二楚。

    钱掌柜原本还有些出神,见丘神勣来到,却怪异地笑了一笑:&p;;爪牙来了,好啊,那就在这杨府里掘地三尺吧。&p;;

    丘神勣早知贺兰敏之在场,此刻目不斜视地上前,毕恭毕敬地行礼。

    敏之道:&p;;怎么,皇后不放心袁少卿办案,特意叫丘郎官来督管的?&p;;

    丘神勣道:&p;;万万不敢,只是圣后因格外挂心此案,生怕袁少卿一人忙不过来,所以让我来当个左膀右臂而已。&p;;

    敏之不理。

    丘神勣先向着许圉师做了一揖,又对杨思俭道:&p;;杨少卿,来的唐突,还请您勿怪,一切都是奉命行事罢了。&p;;

    杨思俭不置可否,丘神勣便看向钱掌柜:&p;;这就是才拿住的贼徒了?&p;;

    袁恕己对此人却也有所耳闻,知道他官职不高,却是个不容小觑的棘手之人:&p;;不错。&p;;

    丘神勣似笑非笑看了袁恕己一眼:&p;;袁少卿果然能耐,一出手就见真章,此人可招供了么?&p;;

    袁恕己道:&p;;正在审问。&p;;

    丘神勣笑道:&p;;就这样大家彼此的站着,空口审问,只怕一辈子也问不出什么来。&p;;

    袁恕己道:&p;;以你之见,又该如何?&p;;

    丘神勣道:&p;;将此人交给我,不出半天时间,必定让他供认不讳!&p;;

    许圉师跟杨思俭不约而同的皱眉,原来此时,朝中有两个名字,最叫人闻风丧胆。

    一个名唤索元礼,乃是胡人,于内掖负责审讯,索元礼生性残暴,尤其最擅长刑讯逼供,犯人们一见到他,就如见到活阎王般,那种种叫人匪夷所思的酷刑,就如同阴司的十八层地府刑罚再现。

    另一个便是丘神勣。丘神勣同索元礼有些不同,他擅长的并非刑讯逼供,而是死缠烂打的追查,一旦被他盯上,就算再清白的人,也会被他无中生有地罗织罪名,枉死于其手中的人不计其数。

    所以杨思俭虽然贵为武后的眷亲,但看见此人,仍觉着头顶阴云重重。

    袁恕己当然也听说过丘神勣的大名,见此人一双环眼微微暴凸,果然是一副凶残之相,袁恕己道:&p;;如今已有些眉目,已确定公主殿下是被藏在这府中,待我&p;;

    丘神勣色变:&p;;你说殿下在杨府?&p;;

    杨思俭心头一颤,只得勉强镇定。袁恕己道:&p;;十有。&p;;

    丘神勣眯起双眼,走到钱掌柜跟前:&p;;你把殿下藏到哪里去了?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落在我手上的人,还没有一个能硬抗到底的。趁早儿招供好得一个痛快,不必平白多受些皮肉之苦。&p;;

    钱掌柜只是冷哼了声,脸上又透出轻蔑之色,道:&p;;妖妇的爪牙,呸!&p;;

    一语方落,丘神勣握住他被捆在身后的手腕,用力一拗,只听得&p;;咔嚓&p;;一声脆响,钱掌柜痛呼出声,右手腕已生生被掰断了。

    就在同时,有人低呼出声:&p;;住手!&p;;

    丘神勣侧目,却见说话的是贺兰敏之身旁的一个&p;;少年&p;;。

    阿弦本要上前,又被敏之拦住。

    身为武皇后最得力的差办者,丘神勣当然知道敏之身边儿有个极为受宠的小小跟随,对他而言,贺兰敏之是不能得罪之人,纵然他身边儿的小猫小狗儿自然也要格外优待。

    因此丘神勣并未计较,只又对钱掌柜笑道:&p;;这不过是雕虫小技,现在说还来得及,等到了地方你才知道这一点疼才只是开胃小菜罢了。&p;;

    钱掌柜额头的冷汗涔涔而落,他微微伛偻身体。

    抬头之时,瞥见被敏之握着手腕拦住的阿弦,后者正皱眉看他,眼中似有忧虑之色。

    钱掌柜嘴角牵动,忽然对丘神勣道:&p;;你所说的是什么地方?我倒是愿意试一试新鲜。&p;;

    丘神勣蓦地敛了笑:&p;;畜生,不识抬举。&p;;一招手,两个差官上前,便要押着钱掌柜离开。

    袁恕己道:&p;;郎官且慢,公主的下落交代还在此人身上,你把人带走了又怎么说?&p;;

    丘神勣道:&p;;先前袁少卿说公主在杨府,那就开始翻找就是了,不过我看杨府如此之大,要找起来只怕也是难的,偏偏这人不见棺材不掉泪,不如你我兵分两路,你负责搜寻,我负责逼问,看看谁先找到殿下,如何?&p;;

    袁恕己见他眼中闪烁狡狯残忍的光芒,心中厌恶。

    本要拦阻,许圉师忽然道:&p;;丘郎官审讯是一把好手,有他开口只怕事半功倍,袁少卿不如就依他所言就是了。&p;;

    许圉师是个颇有德望的人,袁恕己也早闻名,对他颇有好感,此刻听如此说,他心中转念,便道:&p;;既然许侍郎也赞同如此,我自当随从。&p;;

    丘神勣轻轻哼了声,又格外告辞了贺兰敏之,往外去了。

    阿弦叫道:&p;;钱先生!&p;;

    钱掌柜临出门之时回头,望着她笑了一笑,一言未发地去了。

    就在丘神勣前脚刚刚离开,杨府的管家跟一名大理寺的差官匆匆而回,禀告道:&p;;回老爷,少卿,各处都已经找遍了,没有找到任何踪迹。&p;;

    杨思俭不知这消息是喜是悲。

    方才他回过味来,便命杨府管家同大理寺差官一并出外,满府搜遍找寻太平,如今却一无所获。

    就在众人都一筹莫展的时候,阿弦忽然看见门口处,有一抹粉色的裙裾缓缓曳过。

    阿弦迟疑了会儿,迈步出门,扭头看时,却见身侧右手边走廊拐角处,有一道影子正头也不回地慢慢而行,粉色的裙子,底下透出些许葱绿裤脚。

    太平公主从失踪,到被找到,不过是短短四天的时间。

    虽然私底下曾暗潮汹涌,为此而被牵连其中的人足足上百,但对于长安城大多数人而言,几乎都不知道皇宫内曾发生过这样惊天动地的一件大事。

    起初是卢氏受辱的话题传的沸沸扬扬,后来又换了一件儿,那就是上官仪被人举报谋反,合家入狱。

    大家都在议论上官大人身为两朝老臣,为何竟如此想不开。

    但也不乏有识之士,知道&p;;谋反&p;;只不过是一面取人性命的利刃而已,它未必真有其事,而可以无中生有,腾挪自如。

    上官仪之所以入狱,起因是太平的失踪,但就算是太平公主找到,上官仪的罪名也并未因此消减,反而更甚。

    对于有些人来说,已经迫不及待,兵贵神速,很快上官仪的最终罪名已经定好了。

    这一夜,御史台的天牢之中,来了一位探监之人。

    狱卒挑着灯笼,小心翼翼地送人入内,来到最里间儿的暗无天日的牢房之中,借着幽淡灯火,可见里头一人盘膝而坐。

    狱卒将灯笼插在门上,垂首而退。

    门口的人道:&p;;上官大人。&p;;

    牢房里的上官仪听了这声音,方回过头来。

    当看见来人之时,上官仪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意:&p;;我落入这般境地,人人避之唯恐不及,你却前来探望,难道不怕皇后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吗?&p;;

    原先写下废后诏书之后,他心中惶恐,有种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之感,但如今自知天命已达,之前的种种惶恐反而散尽,只有满心空茫,双肩轻松。

    门口那人道:&p;;是崔晔无能,不能相救大人。&p;;

    灯火之中,映出一张眉目入画的沉静容颜。

    上官仪摇头道:&p;;顺她者昌,逆她者亡。自从起草废后诏的那日,我便知道迟早会有这样的一天,只不知我大唐有这样厉害的一位皇后,到底是福是祸。&p;;

    此语有几分耳熟。崔玄暐不语。

    上官仪望着他静默站在灯影里的样子,道:&p;;风雨凄凄,鸡鸣喈喈,既见君子,云胡不夷?&p;;他笑了笑,道:&p;;只是你不该来看我,太冒险了。&p;;

    崔晔沉声:&p;;不能相救,定要相送。&p;;

    上官仪目光涌动,忽然仰头一笑:&p;;说的好,我领了你的心意了。&p;;

    崔晔道:&p;;您还有何心愿,某当尽力完成。&p;;

    上官仪思忖片刻:&p;;我有一孙女儿婉儿,年纪尚小,稚子何辜,以后不知飘零何方,你若能救护一二,我于九泉之下也心怀感激。&p;;

    崔晔道:&p;;某记下了。&p;;

    上官仪面露释然之色:&p;;多谢。&p;;

    崔晔道:&p;;公若无其他吩咐,我便告退了。&p;;

    上官仪点了点头。

    崔晔站在监牢之外,望着夜影之中身着囚衣的身影,最终双眸一闭,转身迈步将行。

    却忽地听见上官仪念道:&p;;桂香尘处减,练影月前空。&p;;

    崔晔止步。

    上官仪停了停,复念了后面两句:&p;;定惑由关吏,徒嗟塞上翁。&p;;

    简单练达的四句,从耳畔传入心底,却也仿佛一颗冰冷的石子坠入心湖。

    这是上官仪人生最后的一首诗,何其应景。

    眼中依稀有什么在闪烁,崔晔垂了眼皮,向着上官仪复又深深一揖,后退两步,方转身而去。

    后两日,上官仪同其子上官庭芝以谋反罪名被处斩,家产抄没,他的家人等也被罚入掖庭当了官婢。

    那一别,果是永诀。

    平康坊。

    虞氏捧了早饭上桌,一份儿是阿弦的,另一份却是玄影的。

    阿弦却兀自抱着玄影,正在给它挠痒痒。

    玄影恢复的极快,已经能下地走动,只仍不能如常跑跳,却因祸得福,多受了阿弦加倍的爱护拥抱,以及更多的好吃之物。

    吃了早饭,阿弦照例叮嘱虞氏好生照看玄影,便出门往周国公府而去。

    才走到半路,迎面见一个熟悉的人影,阿弦本要躲开,转念却又站住,只若无其事地往前而行。

    那人显然也看见了她,却不偏不倚地走了过来。

    阿弦本以为他会对自己&p;;视而不见&p;;,这样却有些意外,见他拦在身前,阿弦道:&p;;陈司戈,劳驾让让。&p;;

    陈基垂头看她,见她板着脸,便道:&p;;我听说玄影受了伤,可好些了么?&p;;

    阿弦道:&p;;不劳操心,玄影福气多着呢。&p;;

    陈基笑了笑:&p;;我之前曾去过平康坊怕你仍生我的气,就只隔着院门看了几眼。&p;;

    阿弦诧异,不知如何接话。陈基道:&p;;人家都说,父子无隔夜之仇,你好歹曾叫我大哥,难道真的要记恨我到地老天荒?&p;;

    阿弦不由脱口道:&p;;我没有记恨你。&p;;只是曾略觉失望而已。

    陈基笑微微地:&p;;我知道你是个不记仇的性子,弦子,我们把过去的不快都忘了好不好?我我真的不想跟你就像是陌路人一样。&p;;

    阿弦听了这句,心里竟有些难过。

    正在这时候,却听见数声吆喝,两人转头看时,见一辆华贵非常的马车从街口疾驰而过,陈基道:&p;;那个像是周国公的车驾。&p;;

    阿弦正也不知贺兰敏之这一大早是往哪里忙碌,那马车忽然转了个弯,居然向着他们两人的方向而来。

    阿弦正吃惊,马车停在跟前儿,贺兰敏之掀开车帘:&p;;小十八,快上车。&p;;

    阿弦道:&p;;殿下是要去哪里?&p;;

    贺兰敏之道:&p;;进宫。&p;;

    阿弦只当是又有什么急事,才要跟陈基告别,敏之的目光淡淡地在陈基面上瞥过,又对阿弦道:&p;;今日不用你等在丹凤门外了。&p;;

    阿弦一愣:&p;;那我在哪里等?&p;;

    敏之笑道:&p;;哪里也不必等,今日你跟我一同进宫。&p;;

    阿弦几乎反应不过来:&p;;什么?&p;;

    贺兰敏之道:&p;;没有为什么,皇后要见你。&p;;

    耳畔轰然巨响,犹如雷霆乍惊,阿弦问:&p;;你、你说什么?&p;;

    陈基在旁,也自满面震骇,看看敏之,又看向阿弦。

    贺兰敏之轻哼了声:&p;;小十八,你是呆了傻了不成?咱们的皇后娘娘要见你,还不快些上车?!&p;;